余安敛着眸子,极力按捺下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猝不及防知道线索的冲击让她一时忘了疼痛。
顾淮......顾淮......
师父病逝那日,交给她的信书上提到的永宁侯府,便是顾氏。
据她来到汴京这些时日的打听,信书上所提及的永宁侯世子,也便是如今十年后的永宁侯。
看顾淮的年纪尚青,应该是永宁侯之子了,新的永宁侯世子。
怪不得当日去天和医馆时,掌簿起初见她时只想着驱赶,但随后瞥到顾淮时,连忙变换成另一番态度。
原来因他是顾世子。
抚在被褥上的葱玉指.尖无声蜷起,余安握紧了拳头,跳动不已的心腔久久静不下来。
这样一来,全说通了。
为何他会插.手她查天和医馆的事情,还有孟家和孟纸鸢的命案,全因他永宁侯府和孟家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丘之貉。
余安摸了摸脚踝处的镣.铐,又扯了扯,扯不断。
那处原本白皙的皮肤因挣扎被磨破了皮,露出了里面的血.肉,丝丝血迹往外渗着。
“他应该还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余安边擦去血迹便轻声喃喃道。
她是做足了功夫才敢来上京的,西域的十年几乎算是洗.净了她的女儿身份,即便是崖壁上面的余家村,也只当她是个男子。
再者连陆允时心思缜密,手段极其高明,也只查到了竹屋,却依然不知晓她就是虞桉。
这是一个绝佳靠近真相的契机。
那可是当年杀死她父亲虞淮雨,造成她虞家满门覆灭的永宁侯府,千载难逢。
既然顾淮将她囚在这里,那她就将计就计,只是陆允时......
杏眸闪过一丝挣扎,她忽然不希望陆允时找到她了,不然届时她该如何跟他说,她不能离开。
只怕,他真的会同她决裂。
*
大理寺偏处的廊道上乌泱泱的,一众衙役嘴里念念叨叨,无外乎在谈论着陆允时该如何决断。
“哼,我早说了,他就是靠着陆家的势力才进的大理寺,眼下关键时候人跑没影儿了!”
“欸,老李啊,”一个黑胡子衙役压低声音,“早些时候不是说这余安是陆允时招进来享欢的么,你说这回咱们杀伐果断的陆大人,会不会破例?”
“大人的事,岂容尔等妄言。”一道略带警告的女声响起。
几人应声回望,只见明鸢左肩背着包袱,风尘仆仆,面色不虞地道。
明鸢一大早悠悠转醒,便发觉床.榻上的另一边冰凉刺骨,她起身一看,果真是叶衾那小子跑了!
她心里气急,忍着身上的酸疼收拾包袱赶回大理寺,还未见着叶衾那小子的人影,便听闻大理寺出了事。
敛房着火,余安更是被陛下麾制的人带走,关进了诏狱里!
她顾不上找叶衾,才到敛房这里便听到大理寺人在说风凉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她性子强悍,登时将肩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扔,撸起袖子便要说道,忽然身后一道阴沉的男声响起。
“明鸢。”
明鸢手一顿,忙转过身,瞥到身后还站着叶衾时,脸色僵了僵,“你......”
叶衾方才如常的脸色,登时红透了耳尖,低着头不敢直视。
女人强势的眸底闪过一丝失落和难过。
陆允时脸色冷沉,沉默地走入烧塌的敛房,循着记忆来到放置尸首的地方。
果然,那处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粉灰。
与周边燃尽的木灰不同,颜色更黑,粉质更为细腻,怕是有蹊跷。
陆允时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明鸢,挑出一些来,送到我房里。”
“是。”
夜间,一抹黑影从永宁侯府里终身往外一跃,银靴稳稳落地。
陆允时穿着一袭墨色劲衣,手执长剑,眼里骤是冷意。
他方才夜探了遍永宁侯府,没有丝毫余安的痕迹。
太久未见着处境危险的心上人,陆允时只觉血液冰凉,隐匿了许久的杀意快要控制不住。
诏狱里的那一幕,断裂的女人小衣带子叫他呼吸困难。
陆允时身形修长,他转身审视着永宁侯府的每一处,心里思虑着余安究竟被顾淮藏在哪里。
男人本应含情的桃花眼不待一丝温度,长睫扑闪几下,看向永宁侯府后处的小路。
永宁侯府不同其他高门大户,府邸坐落在城郊处,其后的小路通向郊外的竹林边。
那处环境清幽,许多文人墨客时常在春秋之季赋会参宴,在他母亲未过世以前,曾经也强拉着他去过一回。
他记得,那处有一栋空人的府邸。
鬼使神差的,陆允时望着那处小路的拐角,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感觉。
银靴抬起,男人朝着那处走去。
黑夜中的冷月高悬,周遭坠着几颗亮星。
夜间蝉鸣微响,时而凉风拂过,陆允时鬓角的碎发擦过的面颊,触感温柔。
像极了亲吻时,余安蹭到他的软软耳朵尖。
男人寡淡冷情的眉眼柔和了些许,平淡的唇角勾起,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陆允时脚步忽而慢了下来,伸手从怀中小心掏出那两根断裂的小衣带子。
纯白的颜色沾染了血迹和黑色的污垢,却毫不影响着它的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