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我，沈老也来了。”女孩使个眼色，指向边上的老翁，银发圆脸，一身藏青马褂，默默坐在椅子上，龙木拐搭靠在旁。
沈老是老饕圈里的前辈，早年写食经以毒舌著称，水平稍次的餐厅请他试菜都会被批得体无完肤，甚至厨师想回炉重造的心都有，没有足够自信的餐厅不敢贸然请动沈老，当然沈老自己觅食的不算，今天这家显然是前者。
老陈两步跨过去，凑到老翁跟前：“沈老您好，难得有机会和沈老一同试菜，我是小陈您还有印象吗？”
老翁慈眉善目，弯起眉眼呵呵笑，抬手示意他坐旁边：“年纪大啦，偶尔出来松松筋骨，这家邀请函挺有意思。”
灰色衫小哥又接来两个客人，总共六位食客集齐坐在餐桌边上。
小门的帘子掀开，穿着主厨围裙的高挑女生走出来，长发全部用橡皮筋梳起扎成丸子头，睫毛弯翘，带动眼角一点泪痣露出满脸笑意。
女主厨不少见，但能够撑起一家高水准餐厅的漂亮女主厨可不多。高厨职业的女性从业基数摆在那儿，多少年来，主厨都是由男性主导的领域。老陈默默在心里打了个低分，看来今天又遇到个花架子。
“怎么有点眼熟？她是不是电视上那个……女明星？叫辛什么的？”欣怡低声和旁边另一位黄衣女孩交谈。
女孩关注娱乐新闻比较多，黄衣女孩也想起网上见过：“我搜搜。诶，怎么没有信号？”
听到这儿，老陈心中咯噔一下，点开自己的手机，果然信号零格。难道是悄咪咪拍真人秀节目？左喵右看不见隐性摄像机，只在头顶亮着几盏钨丝灯泡。
“抱歉啊各位，餐厅暂时没有公开营业，也不能透露定位，拜托大家忍耐一顿没有网络的午餐。”
辛真将手轻轻搭在操作台上，继续介绍道：“我叫辛真，之前确实演过几部电视剧，不过那不重要。”
“我现在是这家餐厅的主厨，很荣幸六位老师赏脸，参与我们餐厅的试菜活动。”
“刚刚走累了吧，我们现在开始，小乐上菜。”
辛真掀开温在炉子上的敞口砂锅盖，一阵鲜香飘逸而出，小巧淡绿的莼菜和切得极细的鲈鱼丝沉浮在浓白汤羹里，搅动汤羹，舀进乌金釉碗。
“第一道，莼菜鲈鱼羹。”
分好汤后，辛真盖好锅盖，真诚地看向面前六位食客。
听到菜名，老陈在心里默默吐槽，果然选择华而不实的冷门菜色，少了同行对比难有高下之分，而这种汤羹也没有什么高难度厨技可言。
换上帮厨围裙的周乐，将盛好的汤羹一一端到每位食客面前。
乌漆的碗内盛着绸白半透汤羹，莼菜和鲈鱼肉在方寸世界内交融呼应，舀起一匙，鱼鲜混着清新之气扑鼻而来。
老陈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味淡适口，调味不过基本功而已。
紧接着，老陈表情一亮，竟然——
鸡汤咸味没有抢夺纯粹的莼叶香，切得极细的鲈鱼丝上浆裹住鲜味，在鸡汤底味里也能保住鱼肉鲜香，几味鲜香融合出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协调美感。
太阳下漫步二十分钟的轻微烦躁，被汤羹安抚，老陈感觉味蕾在绽放，不由得期待下一道。嗯，再品品，分数还没定呢。
“有意思。”坐在边上的沈老放下汤匙，感慨道。
沈老收到的邀约邮件与其他人的不同，辛真在邮件正文里，先是诚恳地做了自我介绍，表达出一个被演艺事业耽误的主厨志气后，话锋一转，直接战书式的邀请，以新中式餐厅第一主厨的姿态请沈老赏光。
如果仅是邀请普通大V，餐厅名气第一枪的名声也能打响，但辛真这两天研究小说世界的美食市场格局时，发现是沈老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若能在第一枪时获得他的认可，无疑是个漂亮的开局。
翻遍沈老的食经、采访、微博等信息，辛真意识到沈老是个老顽童脾性，有明确的个人喜好，又乐于挑战新鲜事物。这封略带挑衅的邀请函，就是对准沈老脾性开的一枪。小赌一把，作为前世美食界的社交小天才，在小说世界的试水。
沈老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位志气昂然的主厨，想起那封战书邀请，了然道：“古时有张翰为思莼菜鲈鱼决心辞官，现在有辛主厨用莼菜鲈鱼羹，表明投身美食领域的决心，这道菜确实是妙。”
众人恍然大悟，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个典故，被沈老这么一提，再吃碗里的汤羹又品出了番新滋味。
汤羹用完，周乐从操作台端出事先备好的五品小盘，依次布给六位食客。
每位食客面前都放了一个白瓷托盘，冷炝贡菜、烧椒春笋、红油兔丁、醋腌云耳青笋、椒盐牛腱，分量小小的，一共五格互不串味。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打乱顺序吃，酸辣鲜香麻轮番交替，越吃越开胃。
食客逐格尝着开胃菜，辛真站在对面的操作台烧制下一道菜。
取出活在水柜里的海产，巴掌长的鲜活大明虾，摘去虾头虾壳，以滚刀剔除虾仁的筋膜外衣，虾仁呈现晶莹剔透的光泽。
“喔，这是好货。”
老陈抬眼正好看到辛真剔完筋膜的虾仁。
“对呀，今天运气好，海鲜市场给的虾特别生猛。”辛真闻声笑了笑。
辛真把虾仁放到调理盘，撒上盐抓匀，再用净水冲洗，让虾肉变得更加紧实。单手打蛋，理出蛋清放到盘内，加入生粉抓匀腌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