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的老家主刘阎,十九年前下野告老还乡,时任从一品观文殿大学士,如今年逾古稀,一把老骨头还能顶什么事。
无非是这些年河阳刘氏子孙无人入闱,皇上如今想重新启用,寻个名目罢了。
“既然两位爱卿皆有此意,便吩咐下去吧。” 祁钰这时才放下手中的朱批,“张卿即刻启程,前往河阳协从赈灾,同时着手水利工程。”
“臣等遵旨。”
二人退下后,梁济复入内提醒道:“皇上,宁妃娘娘还在外面候着呢。”
“不见。”
“是。”
“等等,让她进来。” 祁钰思及明丹姝,忽又改口。
“臣妾给皇上请安。” 宁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论对着谁,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一身青色如意纹云袄,清丽大方,正如其个性。
伴驾五年,无论风光失意,从来不曾有过拈酸吃醋的时候。
“嘉阳如何?昨日可受了惊?” 祁钰问道。
“到底是天家的公主,胆子大,今早竟与臣妾说笑觉得十分新奇呢!” 宁妃知道,皇上文韬武略精赞,自然希望子女不落下风。
嘉阳虽只是个公主,可日后在婚事上,得宠的公主,和不得宠的公主,云泥之别。
瞧他正忙于朝政,也不急着说明来意,而是徐徐到人身边替其研墨。轻声慢语道:“臣妾昨日遇见遭奇事儿,不知该不该说。”
“说说看。”
“昨日皇上护着的那位美人儿…” 宁妃见他给了自己台阶,笑意更盛,眼神落在一圈一圈转着的墨碇上,若有所思:“似乎…臣妾未入宫时见过。”
“她是百戏班的伶人,颇有名气,有人见过也是寻常。” 祁钰不动声色又推了回去。
“臣妾父亲是当年明太傅的得意门生,少时也曾带臣妾过府拜望过。明太傅家的二小姐,从小便生得如玉人儿一般…” 宁妃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在意,反正她今日来就是给皇上递台阶的。
娇嗔道:“说句冒失的话,皇上可不许罚臣妾。”
“你素来直爽,也学会了这一套。”
“皇上莫打趣臣妾!臣妾昨日一见那美人儿,不知怎得,竟觉得丹姝妹妹活了过来!” 宁妃见他收了笔,十分有眼色地替他将批好的奏折收起来,手上动作着,话儿也没落下:“复又想,哪里有人死复生那样的天方夜谭呢!”
“人死既不能复生,爱妃以为何意呢?”
“臣妾想,那定是皇上护着的人物。” 宁妃见其神色并无愠色,便知是猜中了他的心思,胆子大了些,顺势替礼部侍郎府捞一波好处。
“说来很是可惜,当年明家出事以后,父亲也曾再三求先皇赦免明家香火,只可惜家父位卑,不敢忤逆先皇圣裁…”
“爱妃甚得朕心。” 祁钰最喜宁妃知情识趣。
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臣妾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却还是想与皇上说个情儿,替丹姝妹妹寻个好的去处。”
“何处称得上是好去处呢?”
“皇上可问住臣妾了…” 宁妃佯作错愕,明眸善睐,思忖着缓缓道:“不过…有明太傅那样的父亲,皇上总要替丹姝妹妹寻个清贵殷实人家的郎君。”
急不得,若都催着皇上纳明丹姝为妃,那才是好心办了坏事。朝上的利弊得失,太后既已说了…那她只在一旁敲敲边鼓,顺风推一把就是。
既顺了太后的意,来日又能卖明丹姝个人情,何乐不为。
第11章 针锋
庆和二年,元月初三,帝谕旨六宫,册教坊司乐女拨云为从三品贵仪,封号瑜。
宫规,正三品及以上妃嫔,方可为一宫主位。
福阳宫九曲回廊,廊檐上皆是成型花纹的大理石作成的嵌画,精秀雅致。
一年春至,万物生新。宫人们正三三两两站在廊下将经一岁洗礼的碎裂石屏换下。
主殿尚虚位以待,西侧殿住着惠婕妤。
过不了今日,将挪进东侧殿的,便是这新封的贵仪娘娘。
“荒唐!” 皇后娘娘派来传旨的嬷嬷刚走,从来温婉示人的惠婕妤破天荒地摔了茶盏。
以东为贵,同是从三品的位份,她还养着三皇子,母子二人叠在一起的分量竟不及一个乐女出身的贱婢!
休提皇后娘娘将她塞进福阳宫,更是明晃晃地故意恶心人!
“诶呦!” 随茶盏碎落,应声而来的德妃手里牵着二皇子,捂着胸口作势埋怨道:“惠妹妹可吓坏我了!”
神采奕奕,锦心绣口,是个珠圆玉润的美人。
“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 惠婕妤脸上余怒未消,原本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娇滴滴模样,这会子更是嘴唇都气白了三分。
“妹妹消消气。” 德妃松开二皇子,漫不经心道:“玩儿去吧!”
反客为主,斟了茶,拉着惠婕妤坐在轩窗茶案旁,温盏塞到她手里:“不过是个玩意儿,皇上图一时新鲜罢了,妹妹何苦置气。”
凭那乐女身份如何,总绕不过皇上喜欢。立后大典不过三日,可皇后却也没说什么,反倒是上赶着的送体面。
惠婕妤从来也不算是个得宠的,又平白生得哪门子气。
“便是我家世不显,也总好过个街头卖唱的伶人!” 惠婕妤恼羞成怒,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薄泪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