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长话短说,但记忆的峡口一旦打开,想说的话就变得滔滔不绝。
“我舅打人特别狠,你被拧过大腿里侧的肉吗,那真是疼的好几秒都哭不出来。有时候他还喜欢吓唬我,让我给他洗脚,故意在洗脚盆里踩水,崩我一脸……妈的,所以他活该早死,我高三那年,他酒驾出车祸被人撞得全身骨头都快碎完了,但没当场死亡,硬是到医院被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咽气,走得很痛苦。”
乔栖的声音很低很平,讲到舅舅的结局她才露出了一丝快意的感受,温辞树静静听着,眼眸越来越黯。
“你知道我最恨乔育木罗怡玲什么吗?”乔栖忽然转脸问他。
温辞树眼眸沉沉的,示意她说下去。
乔栖眼里流露出很深的恨意:“小时候每次挨打,我想回家,他们都要我体谅大人的苦心,乔育木害怕超生会让他升不了职,那几年为了给爷爷治病家里也花了不少钱,实在无法再抚养一个孩子,所以每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觉得舅舅凶点就凶点,反正都是亲戚,不可能害我,奢望我能自己捱过去。”
开始的时候她的确一直在忍耐,后来发现忍字头上那把刀,刀的只有自己,就干脆把利刃对准伤害她的人。
可讲到这部分的时候乔栖停顿很久。
或许是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吧。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说:“我上初中之后开始叛逆,我舅那时候不太能管得了我了,也因为我开始不怎么回家了,都住酸琪家。结果中考之前,他喝多了,差点把我……”
温辞树握紧了拳,心也一紧。
乔栖很快说:“当然他没得逞,但那次之后我说什么也不住他家了,乔育木他们本来还犹犹豫豫的,是我奶奶在家里又摔碟子又砸碗的,闹得天翻地覆,他们这才同意把我接回去。”
“你奶奶很疼你。”温辞树插了一嘴。
乔栖点头:“是啊。”
她回忆到奶奶,讲话变慢了很多:“我奶奶一直很愧疚,怨自己没能照顾好我,但我知道她不容易,当时爷爷瘫痪,奶奶怕拖累儿女,自己一个人照顾爷爷,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回家之后,还差点被送戒网瘾学校呢,因为乔育木他们觉得我就是个女混混,我不想去嘛,就闹绝食抗议,但没管用,后来是奶奶扬言‘你们前脚把小乔送走,我后脚就上吊’,才让他们改变主意。”
这就是她的童年和少年。
别人的家是一座房子,她的家是一片贫瘠的废墟。
“过去的种种,已经伤不到我,可依旧是我的伤。”乔栖自嘲一笑。
这话温辞树听着太诛心了,他很想很想抱住她。
可她很快又说:“再说说我姐和我弟吧。嗯……这么说吧,我们家三个孩子,大姐从小就被教育成一个要对所有人都好的老大,弟弟从小就被宠成了一个有点自私但没什么坏心眼的老小,我就是那个最容易被无视,为家庭牺牲理所应当的老二。”
“但为家庭牺牲这件事我做的不够好,被迫在舅舅家生活,我已经失去了父爱和母爱,其他的牺牲,我都不愿意再做了。反倒是我大姐,把最后一块排骨让给弟弟,赚得第一笔钱会给妹妹买裙子,按照父母的安排结婚……你说这些是牺牲吗,我不知道,因为我大姐好像不觉得是。”
温辞树认真听着,不曾出言打断她。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想了,反正现在奶奶没了,我也不会再回那个家了。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照样能享受天伦之乐,我算什么呢。”
温辞树听罢久久无言。
乔栖倒是早已释怀了的样子:“这时候不该有个暖心的抱抱吗?”
话还没落。
他已把她揽进怀里。
乔栖怔了怔,随后紧紧闭上眼,让自己沉沦在这份安全感里。
然后,在山风的抚摸里,在山树的注视下,她在他怀里看了一夜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1.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汪曾祺。
2.不要女王的虚幻王冠,要妇女的真实权利。——网络。
乔桥是一个传统的,还裹着隐形裹脚布的女人,生儿子这个观念,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有信念感。
但这个事情从不是假的,我之所以写出来,就是因为我的身边层出不穷这类例子,里面的对话也好,乔桥的观念也罢,我多想全部是杜撰,但事实上这部分几乎都是真实的。
看看现在新生婴儿的男女比例吧,重男轻女一直都是存在的,不仅仅存在于想当然的农村地区和豪门家族,普通的城市居民也多得是拼命生儿子的人。从不觉得自己能写的多有深度,这本不想写太多现实向因素,只是提及就有意义,所以就提一提吧。
第33章 风月
乔育木带奶奶踏上草原之旅这天, 恰好是乔栖补考科目二的日子。
温辞树直接从山上把她送去考场。
她很久没练车,谁知考试当天竟然很顺利的就通过了。
从考场出来之后,乔栖破天荒的大方了一回, 打电话请朋友们去唱歌,说是庆祝考试顺利通过。还让温辞树也把他朋友叫上, 说什么, 人多热闹。
这天晚上, 乔栖包了个VIP包厢。
酒水和零食都不含糊, 摆了满满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