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换了——”原莺听见,紧急回头:“我花生过敏。”
陈秋缄古怪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从空姐手里接过两份意面,递到何宴手里。借机压低声:“你不对劲。”
何宴没理他。
朝后,避开原莺伸过来的手。因为洇湿,那只杏色的衬衫袖口,颜色更深一度。半透,露出底下半截白皙的手腕。
原莺:“谢谢学长。”
“嗯嗯不谢。”陈秋缄笑眯眯,又低声问何宴:“你怎么知道她花生过敏?”
“我不知道。”
“那你在点什么呢?”
“我不爱吃。”
“我怎么不知道?”
何宴慢条斯理地揭开锡纸:“助理失职,这个月工资扣了。”
“……你大爷的。”陈秋缄闭嘴了。
原莺听他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好奇地睁大眼:“你们讲什么呢?”
“没什么。”何宴取下口罩:“吃饭。”
原莺:“你怎么吃饭还戴着墨镜?”
何宴拉下左边的镜腿。
浓黑剑眉下压,一双冻琉璃质感的眼,冷调的目光涌出。
何宴扯起唇角。
他的下唇厚些,但依旧在寡情薄意的范畴内。颜色浅淡,衬人如冰砌。
他说:“管够宽。”
原莺心里呸他。面上笑:“就问问嘛。”
何宴没理她。
举起刀叉,吃饭。明明是在机舱、用得一次性餐具,原莺看他矜贵举动,总错觉,是在什么高星米其林餐厅。
大概是她的注视太明目张胆。
何宴停下动作:“有事?”
原莺心虚地飘走目光:“没有。”
她低头拆餐具,似乎专心吃饭。
直到,垂落手背的那道阴影移开,她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千层面干酪太多,原莺吃了一半就嫌腻。
推车来收餐盒的时候,她发现,何宴剩得比自己还多。
原莺多嘴:“你不喜欢吃呀?”
不出意料没收获回答。
她噘噘嘴,在对面的屏幕上,径自挑了一部影片,做背景音。
戴上耳机,休息。
干躺了几分钟,身上发冷。舱内还是吹得凉风,原莺抖开毯子,抱在怀里。
头抵住窗沿。那里的挡板并未阖严,微微一隙的夜色漏进来,杂上屏幕变换的微光。几万英尺高空,和云与雾。此刻,人心是漂浮移动的。于是,也叫原莺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样出发了。
独自一人,去到几千公里远的国度——她从未体验过。
以至于,当这种特别的、雀跃的新鲜感,后知后觉上涌,让她睡意彻底全无。
原莺四下张望。
机舱已经熄灯,陷入睡眠。偶尔,有去卫生间与接水的人走动、交谈的窸窣声,又很快被机身的轰鸣掩盖。
她发了一会呆。
轻手轻脚地挪到过道,从置物架上,取下背包,把电脑取出来,又慢吞吞地挪回座位里。
打开,继续修改毕设。
她的导师崇尚西方的极简主义。原莺的展厅布置,也延续这一风格。
进门,宽而旷的大厅,由一条漆黑的走廊关闭视觉,再引入陈列馆。由于Egon的作品面世很少,大约十四五件。形式内容也杂,毫无主题可言。于是,她简单直白地按时间规划路线。
原莺不太满意,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荧荧的屏幕光,在极暗的环境,晃得眼睛发疼。
原莺往后退了退。
鼠标放在托运行李里,笔记本自带的触摸板她用不惯。斗争两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躺回了椅背里。
余光,原莺看见何宴已经摘下了墨镜——还以为他要戴一路呢。她心里悄悄腹诽。片刻,又去觑他。
才发现。
他正半眯着眼,打量她的作品。
原莺急忙把电脑一关。
他轻笑:“还不能看了?”
“不给你看。”她皱一下鼻子。总觉得,他话里有看轻自己的意思。
何宴说:“你没保存。”
“……!”
原莺的手僵在电脑的盖面上。
自我挣扎几秒后,认命地打开。输开机密码,保存模型,关机。一气呵成。
“怎么,”不出原莺所料,他的嘲讽虽迟但到——尽管,他的语气平平。还是极富闲心地开口:“做得不好,也不用感到羞愧。”
原莺怒:“谁做得不好了?”
“你做过路线规划了吗?”
“做了。怎么了?”
“按你的布置走下来,看一半的展品,走马观花,至少要十五到二十分钟分钟。”
他语调散漫地发表评价。
“你做的是卢浮宫吗?”
百般聊赖的目光,从狭长的眼尾,不加以任何情绪,睨向她。
原莺瞪回去。但还是解释:“我做的是沉浸展览,长时间的欣赏是有必要的!每一个房间单独展示每一件作品,用灯光与布局让观展人员注意力保持集中。而且,每一个展厅都配备了座椅,可以保证长时间的欣赏。”
他轻嗤:“开个柔光灯就是沉浸展览了?”
“你别说得那么简单,”原莺不高兴,“灯位的各个点都有考究的。比如……”
“为什么不用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