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抹羞意已经让她露了馅,但她依旧嘴硬,不单如此,还故作玄虚地眯眼笑起来:“赵司法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别人碗里的都是香的’?”
以往吟风听见这句话,都是家里人教训自己嘴馋贪吃时才会说的。
吟风憋起笑,赶在赵士谦反应过来前,就端起食盒溜之大吉了。
*
再见到周沉,已是两日后的清晨。
期间,他不是在大理寺交接复审,就是在与吏部、礼部一同拟定即将到来的春闱事宜。
用膳的时间一再压缩,每每去送膳食,都扑了个空,只得便宜旁人。
就连陈娘子都有些疑惑,“你马上就能当大梁第一女吏厨!周少尹怎也不来看看?明明我都差阿亮将此事告知他了……”
饶是再迟钝,吟风也察觉出些与往日不同的气氛。
她捏起下巴思索。
莫非是胡人杀手一案?
许是周沉觉得她如若成为吏厨会徒增风险,这才不愿她涉足礼部。
可转念间,又觉这想法有些“自作多情”。
到底多思无益,遂安心研究起巩长意交给她的食谱。
第一女吏厨的想法的确有些冒失,巩长意尚在同礼部的精膳清吏司斡旋,希望他们至少先给吟风一个展示的机会。
挣得了机会,巩长意又担忧精膳清吏司会故意下绊子为难吟风,便与她恶补了两日白案手艺,争取补齐短板。
这日清晨,便是巩长意带着吟风和已经销去奴籍的小师弟成玉,一同前往精膳清吏司接受考验的日子。
吟风收拾好趁手的厨具,在李策和陈娘子殷切的嘱咐下,与成玉一前一后钻进巩长意备下的马车。
车马声轰轰隆隆。
时隔两日再见周沉,正是此恍惚困顿之时。
刚坐稳,身后便又传来马蹄和车轱辘声,巩长意随手掀起车帘看去,恰与周沉打上照面。
他们二人招呼了几句,周沉的目光便落在了吟风身上。
却也只是看着,并未主动开口。
还是巩长意朝他寒暄起来:“周少尹,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忙?”
周沉今日身着官袍,绯袍乌帽,本该是最明朗袭人的少年派头,却硬生生被他眼下一圈乌青扰乱,平白添了几分郁郁冷情的面相。
他徐步朝车帘跟前走来,薄唇轻启,随口答道:“去上朝。”
冷风撩动着车帘,他敏锐看见吟风身后的车厢内,除巩长意外,还有前日看见过的小厨役。
旋即,明知故问:“你们是去礼部?”
吟风神色微动,心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巩长意却并未领会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认真解释了缘由。
周沉听完,眉眼间并无情绪波动,只语气里故作惊奇起来,“那便是同路?”
俨然一副话中有话的意思。
果然,他又接道:“你们师徒三人共乘,恐会拥挤。正好我的马车也空着,小风姑娘还是坐我这边吧。”
未及反应,周沉就自作主张地掀开了厚实的车厢前帘,清晨的寒风倒灌进去,巩长意和成玉两人都打起哆嗦。
做这动作时,周沉板着脸,神情冷淡莫名,还似乎带了些怨气。
明明前几日才因救火和月下畅谈一事,起了旖旎心思,她还当他也会存着几分当日的温情。
现下瞧来,倒真是自己自作多情。
纵然吟风此刻并不想遂了周沉的意,但也不好意思让冷风吹冻着巩长意。
只好憋下一口气,免去言语拉扯,跳下车厢,朝周沉马车而去。
规矩端坐了一瞬,吟风越发觉得气氛凝滞,浑身都不自在。
于是前往皇城的这一路上,吟风都趴在帘子边上瞧外头的热闹。
实则马车外头也并无多少热闹可看。
从光德坊的坊门探出头去,朝北一拐就踏上了通达皇城的含光门大街。
时辰尚早,雾色迷茫,街面上只亮着微弱的灯火为人指引方向。
上朝的时间,驶过的车马也多是前去上朝的大臣官吏。
大梁对坊市分离执行地极为严苛,街道两侧没有一处摊贩,偶有路过的平民,也多是埋头默然走着。
马车行至含光门附近,吟风才总算得嗅得一丝热闹的气氛。
这含光门位于皇城西南角,与东南角的安上门并列,一同拱卫最中央的朱雀门。
它的规制只有一道中门和两道角门,不比拥有五道门的朱雀门巍峨雄伟。但因处在拐角,两侧的墩台使得它尤为厚重。
其下则是一排整齐利落的马棚,歇着来往官员使臣们的车驾马匹。
这些马棚有宫人内侍时刻维护,极为整洁。嗅觉灵敏如吟风,也几乎闻不到牲畜身上的异味。
踏过这道门便是皇城内部,须得下车步行。
吟风发现的热闹,也正在含光门背后的一小段廊道上。
离得尚远时,她便察觉出空气里中有一丝糯叽叽的食物清甜味道。
近看去,方知是这廊道里传来的。
外头还挤着许多身着绯色或绿色官袍的朝臣,他们围站一圈,皆是因为里头有两名分粥食馎饦的小吏。
吟风跟馋猫转世似得,这场面一经入眼,肚里当即就咕咕地叫出声,脚步也不自觉朝廊下探了几步。
周沉离她不远,耳朵灵光,将那响动都听了去。却也不做声,只朝着那略显拥挤的廊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