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出的孩子自带胎记,便知确实公输家血脉,给予这些宠爱与骄纵并无任何不妥。
只是……公输家第一个孩子,不该由一个底层的卑贱歌伎生出。
就算后期能抬高她的位分,可她骨子里的卑贱与粗鄙是改不了的,她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公输家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呢?
不该是她,不应该是她。
从歌伎怀上孩子的那一刻,他已做好去母留子的准备。
公输家的第一个孩子,应当出自尊贵优雅的主母名下,只有这样持重得体的母亲,才能教养出优秀的孩子。
孩子降世的那一刻,家主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那一日,天生异象,金乌不坠,枯木逢春,河水逆流,哑钟自鸣。
所有人都纳罕,所有人都啧啧称奇,认为此子必定不凡。
这样尊贵的孩子,这样特别的孩子,应当是嫡出,应当是主母所出。
其实那日还有一个异象,就在孩子呱呱坠地时,无数黑猫齐聚窗口,喃喃低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黑为丧葬之色,猫为通灵之物。
生而为猫又着玄色,既可辟邪,亦可招邪。
古来只有阴气重的地方会有黑猫出没,新生儿的窗前聚集黑猫倒是少见。更何况是这么多只,更觉几分怪异,一时间辨不出是好是坏,是吉是凶。
族中最年长的长辈,占裂了三副龟甲也没能占出那孩子的前程,一切正如黑猫乍然出现的状况一样,未卜又未知。
正是这种无法预料,更增加了神秘色彩,使众人对这个孩子怀有更多好奇与敬畏。
族中最年长的长辈,活了一百三十七岁的长辈,在替刚降世的孩子占卜完三天后,就地坐化。
他离世前留下三片玉简,每片玉简上都交代了一件事。
第一片玉简上,说刚出生的孩子是圣子降世,应当严格教化,使他博爱众生,一视同仁。
第二片玉简上,篆刻着一位少女的生辰八字,说她是圣子命中注定的妻子,请一定要找到她并与她定下婚约。
第三片玉简上,篆刻着一位少年的生辰八字,说他是圣子命中注定的幕僚,请一定要找到他并收作客卿,圣子十五岁之后,一切重要决定都必须听这位幕僚的。
公输家上下都陷入了一种狂喜!
天哪!这孩子是圣子降世来普度众生的!天哪!神明化身的孩子就降世在公输家!
早几年就得到神谕,有圣子执青莲降世,所以每年都会举行特殊的仪式迎接圣子。
只是没想到圣子会迟来这么久,但所幸是来了,而且以公输孩子的身份降世,这应当是对公输家的恩赐吧!
他一定能够复兴整个家族,使巫祭世家的荣耀永垂不朽!他一定能成就传奇史诗,使得国祚昌盛,万象太平!他一定能做出无数功绩,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将来他的名号一定会永世其芳,流传千古!
所有人被喜悦冲昏头脑,没有注意到作古的长辈口中失去了舌头。
说谎或言祸者,被处以拔舌之刑。
他的舌头不是被凡器切割,是凭空消失,是彻底拔除,那是神明降罪,处以刑罚。
族中老少,所有心神都牵挂在那个孩子身上。
他是家族的希望,是百姓的信仰,是全天下的未来!
这样尊贵的孩子,不该有一位卑贱的母亲。
所以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生母便被下令勒死,所有知晓真相的侍婢产婆被处死。
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家主唯一的孩子,将是嫡出,将是尊贵高雅的主母所出。
只有“嫡出”二字,才能使尊贵之上再加一份尊贵。
在万众期待中降世的孩子,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族中长辈慎之又慎,万般考虑下,替他取“玉”字为名。
玉者,意指美好、皎洁、珍贵。
凡是以玉为部首构成的字,皆有褒意,且多指高贵雅致。
他们期望着他拥有这些美好品质却又胜于它们,就如玉能和其他字眼拼凑出好字可单独存在时已是美好本身。
玉者,璧成也。
璧者,玉成也。
公输玉,字璧成。
男子本弱冠时取字,族中为表珍重,在他出生那一刻便取好。
公子周岁宴时,齐国国君送了一座城池当贺礼。
似为应和表字,那座城池由华贵的璧玉精雕细琢筑就,称作璧城。
里面堆积了无数珠宝,钟鼓馔玉不足贵,绮衣灿烂如蔽缕;选来服侍的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每三年一换,因他们身段优美,颜色如玉,故又名玉人。
公子便是在无尽娇溺中成长。
五岁时,服侍他的侍人将他引至角落,问道:“公子想见自己的生身母亲吗?”
在此之前,公子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否主母所出。
毕竟她给予他的溺爱多得近乎溢出,不仅仅是溺爱,还有纵容与娇惯。
可仔细想想,骄纵太多反而显得怪异,哪有母亲在自己孩子做错事时不予苛责,反而把他行为举止当成正误评判标准?
一切以他为尊,一切以他为主。
这不是把他当成自己儿子,这是当作神明化身,将他抬到一个极高极不对等的位置。
公子跟随那侍人到达一个偏僻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