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帝王出宫事关重大,若是出了差池谁也担待不住,也无需他人了,本统领亲自出马走一遭吧。”
京城中最繁华的春华街上,肩摩毂击,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宽敞的青石板路两边,鳞次栉比开设着各式各样的铺面,还有许多展开了帐子营业的摊贩。
酒楼的伙计,与售货娘子们此起彼伏吆喝着,人声鼎沸,喧嚣至极。
茗茶阁。
一个相貌柔媚的女子,牵了个稚萌的孩童伫立在门前,好似正在等人。
女子穿了件嫩黄色的软烟罗裙,微风习习吹来,衣裙微微摆动,发髻间的钗镮星星点点闪烁,显得轻盈灵动至极,身侧的娃娃也长得可爱犹如年画般,引得路过者纷纷侧目。
今日阮玉梅原正在府中,准备将宫中赐下的赏赐逐一装点成册……乍然间,那位如影随形,常跟在未来姐夫身侧的伺官云风来传令,
“阮四娘子,有位远道而来,鲜少出门的小贵人,今日想要在京中好好逛逛,首辅大人特意吩咐,让您与小世子一同伴驾。
大人道若是您能好好招待,让这位小贵人舒心,他便不再计较您之前的出言不逊,冒犯之过。”
。
这位得罪不起的未来姐夫委实记仇。
可好歹给了个她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好在此事倒也不难,阮玉梅来京城的时日不长,可因着舒姐儿与小为安,早就摸清楚了孩童们的喜好,今日权当陪两个孩子好好玩耍一番。
云风并未告知那位小贵人的身份,只让她带着小为安,未时二刻在茗茶阁门前等,时间一到,一辆造型古朴华丽的马车如约而至。
无须白面的车夫撩起垂下的帷幔,由内走出来个衣着华丽,个头与为安一般高的小孩童。
这孩子相貌生的俊秀,可脸色过于苍白,身材瘦弱,只那双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双眸,神采奕奕,显出几分生气来。
这便是那个小贵人了吧?
阮玉梅乍看这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怪心中怜惜,正欲上前好好与这位小贵人打招呼,谁知车架中又窜出了个衣着黑衣,气概凌人的男子。
竟是薛烬!
阮玉梅热络上前的步子一滞,如花的笑容僵了僵,一时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薛烬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眉锋微挑,语带机锋,
“怎么?
阮四娘子不欢迎我?”
阮玉梅反应过来,立马慌乱无措摆了摆手,
“岂…岂会?
我原还怕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有薛统领在旁,委实能更心安些。”
璀璨春阳下,男人束在窄腰间的那条黑色绢丝腰带异常惹眼,孤鹤展翅踏云纹栩栩如生,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他之前不是说看不上这谢礼么?
今日竟穿戴上了?
阮玉梅心中微微讶异,不过倒也并未多想,只觉得或许是自己的这手绣技确实不错,能入得了锦衣卫统领的眼。
孩子们一心只顾着玩闹,丝毫顾及不上大人们的心思。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都是李家的血脉,在相貌上,竟有五分相似,只不过小为安虎头虎脑健壮些,而小承稷则显得孱弱文雅许多。
或许因身上有骨血相连…
两个孩子乍眼瞧见彼此,都觉得有一种莫名亲近的熟悉感,还未说话就觉得格外投契。
“我叫为安,国富为安的为安。
今年四岁了,你叫什么呀?”
这个名字很有些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意味。
很合小帝王的胃口。
“朕…我叫…叫阿稷,社稷生民的稷。
今年五岁。”
阮玉梅闻言,注意力短暂从薛烬身上挪开,抿唇笑了句,
“社稷生民,国富为安。
这名字倒是对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兄弟呢。”
小为安是个活泼大方的性子,对于想要亲近之人,从来都是热情似火的,相互介绍过后,当下就亲热揽住了小承稷的肩膀,欢欣雀跃道,
“阿稷,姨母说待会儿要带我们吃去南香铺子的樱桃煎,你吃了必会喜欢的,就是不知道卖完了没有。
还有啊,福记的牛肉锅盔也是一绝,不晓得你尝过没有……”
。
皇帝的身份,就像是殿宇中被人叩首膜拜的佛像,疏远人群,孑然昂立在天地之间。
宫中除了太后李明珠,还有皇姐淑宁公主朱萱,其他的那些太监宫婢,从未有人敢在幼帝面前这般絮叨过。
且小承稷显然也不太喜欢这般与人亲近,下意识别过脸,险些就要轻叱一声“放肆”,可又蓦然想起舅父与他说的话……舅父说小为安是他今后可以一起嬉戏打闹的玩伴,那对于玩伴,便可以将规矩暂且放放吧…
更何况,他觉得小为安可亲,并不排斥。
小为安掰着小指头说完即将去的铺面,又眸光怯怯瞧了通身寒森的薛烬一眼,与小承稷低声耳语道,
“阿稷,你爹爹真凶。”
小承稷原本被他说得有些兴奋,乍然听见这句话,整个人又都消沉了几分,他抿了抿唇,脸上尽是伤怀,落寞着道了句,
“他不是我爹。
我爹爹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
一句无心之失,戳到了两个孩子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