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明知这句话没有其他意思,却还是不自觉地漏了一拍心跳。
她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收起玉佩,正襟危坐道:“那开始吧。”
顾清崖应了一声。
紧接着,徐瑾亲眼看见他结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咒印——
那是她曾在管理局的那本符咒大全上看到过的,最复杂的“守护印”。
结印人与受印者,同生同死,同喜同悲。如果受印方受到伤害,结印人则会承受对方的一半伤害。
那书上还说,除非受印者被一击毙命,否则就算奄奄一息,被分去一半伤害后,依然能保住一条性命。
而如果是结印人受伤,另一方不会承担任何伤害。
这咒印作用显得痴情又愚蠢,没人会为了救别人的命而搭上自己的命,因此咒印传承千年,用过的人却寥寥无几,被归在冷门咒印一类。
徐瑾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垂下眼,进入轮回镜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不该和他吵架的。
再睁开眼时,徐瑾发现自己睡在一条江边,身上穿着的依然是那身校服校裤。
旁边芦荟丛生,有船只从江上划过,带起一片淅淅沥沥的水声。
徐瑾刚站起来,听见声音,立刻又蹲下了。
要想不在“过去”留下痕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在任何人面前露面。
反正顾清崖说过了,就算不吃东西,也只是在里面饿饿肚子,死不了,出去后吃了和没吃都一样。
她就这样蹲在这里,扒开草丛往江中看了一眼,看见船头是个戴斗笠的粗衣少年,两手划着船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嗓音带着江南人特有的吴侬软语味道。
船尾则坐着个白衣女人,腰间垂着一只箫,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低头在看。
女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抬头往芦荟丛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瑾屏住呼吸。
轮回镜会把她送到她想要到达的时间地点,也会自动将她送往她想知道的事件“主人公”身边。
女人看着有点眼熟,但徐瑾在脑海中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一号人物。
她的身后少年停下嘴里哼唱的小调,高兴地问她:“好听吗?”
女人收回目光,略微一点头。
少年却看不见她点头的动作,听她不说话,不满道:“萧姐姐,你怎么一直都不爱说话的?”
他扔了手里的桨,一转头,露出一张对徐瑾来说更为熟悉的脸来。
只是对比起几年后更加成熟的模样,如今的少年脸上没有那些沟壑般深浅不一的皱纹。
徐瑾愣了一下,不自觉在唇间无声呢喃了一句:
傅老爹。
那船尾的女人是……
徐瑾又将目光挪回女人身上,想起此时年轻的“傅老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萧姐姐。
姓萧。
她是……傅囹的母亲吗?
徐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想知道是傅囹后来发生了什么,然而进入轮回镜,看到的却是傅囹亲生父母过去的经历。
她满腹疑惑,在“继续看下去”和“现在就离开、进入下一个时间段”中踌躇了一下,最终选择了第一个。
徐瑾把从顾清崖哪里临时学来的隐身术演练实习了一下,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
这位“萧姐姐”,正是傅囹的生母,本名萧无裳。
徐瑾在得知这个名字后就产生了一种莫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如同一块阴影一般,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盘旋上她的心头,变得越来越重。
为了不浪费时间,她是跳着时间看的,偶尔会略过一些毫无意义的生活片段,直接跳到下一天,这也就导致她观看傅囹父母的生活经历,比在幻境里观看那一闪而过的十年还要像是在看电影。
故事的一开始很简单,一个仗剑走天涯的热血少年傅期,遇见了同样孑然一身游历江湖的冷美人萧无裳。
两人在结伴而行的路上互生好感,走在一起顺理成章。
游山玩水五年后,他们走遍了九川山河。
傅期说,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吧,萧无裳点头,说好。
于是他们在一处偏僻的小山村里亲手建了一栋木屋,在木屋里扎红绸,剪窗花,做新服,最后在村民的祝福中拜了天地,就此结为夫妻。
一年后,萧无裳怀孕了。
傅期很高兴,萧无裳却总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傅期一问起,她又摇头,只说是第一次做母亲,难免惆怅。
又一年,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女婴,长得很可爱。
傅期提前准备了许多字做孩子的名字,在孩子出生当日一个个念给萧无裳听了,却被萧无裳一一否决。
傅期注意到她脸色惨白,便不再提名字的事,只让她好好休息,过几天再说。
生产完的第二天,也不知道萧无裳哪来的力气,瞒着傅期强行拖着病体去了镇上,请了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来为孩子算命。
老道士手上的帆旗,与徐瑾曾经在幻境里看到的、摆在顾清崖身边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她躲在暗处,深深看了眼老道士发须皆白却精神奕奕的脸,心中琢磨:这就是顾清崖的师父?
然后又想起来,顾清崖的师父,理论上也是她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