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没忍住,朝床榻上看了一眼又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小猫很眼熟。
另一边,顾清崖闻言先是看了眼床榻上的猫儿,确定它没被吵醒后,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我带你躲了这么多年,确实终究不是办法。你若要回去,也随你去吧。”
傅囹捏紧了手里的杯子,皱眉许久后,闭了闭眼:“多谢您收留我的这些年。他……今后就劳烦您多照看了。”
这个“他”,徐瑾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
“韩淼有他背后的仙家,不必我操心,”顾清崖抬眼,“你更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往后该怎么办。”
“我已经伏罪,地君也已经告诉我了,”傅囹平淡道,“他说绵族人大多罪有应得,我的惩罚不会多重,最多在枉死城砌上十几年的城墙。”
“然后呢?”
“然后我请他答应我一件事。”
顾清崖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扬眉,抬手撤了屏风:“你知道的,你和韩淼的缘分就此为止了,你们不会再有结果。”
傅囹与他对视,眼神淡然却又固执:“我不需要结果。”
“我只要百年之后,他能平安喜乐,而我得以再见他一面……足以。”
有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而她六百年内数十次轮回转世,次次生于她最恨的绵族、与仇人一同长大、再死于至亲挚友之手——重复这一世生前最令她痛苦之事,以魂痛之苦来换数百年后的因缘难定的一面。
是咎由自取,也是心甘情愿。
离开之前,顾清崖又喊住了她:“你有后悔过吗?”
他说着,又看了眼袖子里死活不肯出来的黑鸟,意有所指道:“不是我要问的。”
傅囹愣了一下,随即坚定道:“如果你问的是屠族一事,从不。”
她要杀便杀,动手之前就想好了要承担所有的后果,唯一的变数就是韩淼。
如果不是他,仅剩的那几个绵族人也会被她杀得一干二净。
“我是说,”顾清崖缓缓道,“离开岭南客栈时的那一次。”
有后悔过吗?
这次傅囹站在原地,出神了许久,才扯了扯嘴角,似是而非道:“‘萧’家人……天生凉薄。”
十八年前的夜里,她娘留下一封书信跑了,十八年后,她只字未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更甚她娘当年离开时的冷血无情。
萧无裳和萧绫,是一脉相承的骄傲,一脉相承的冷漠。
还有一脉相承的人生。
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她从不做后悔的事,哪怕做了,也从不说后悔这两个字。
傅囹走了,屋里又安静下来。
良久,黑鸟从乾坤袖里飞出来,落在窗台上,带下一片飘落的黑色羽毛。
再化作一丝黑雾,飘散于空中。
黑鸟开口,说了休养以来这么多年的第一句话:“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您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顾清崖收起剑,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抬了下眼皮,缓慢道:“人妖相恋,自古以来都没有好结果。”
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人仙也不能。”
“你渡劫那一世已经以身试法过了,难道还想再死一次吗?”
顾清崖略带警告地瞥了黑鸟一眼:“修为都没好全,要么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要么你有本事直接自己去留住她。”
黑鸟:“……”
黑鸟没本事。
黑鸟闭嘴了。
第50章 笔记
徐瑾刚被顾清崖拉回现实世界, 还没缓过神整理思路,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思绪。
徐瑾没有手机瘾,平时手机一直放在顾清崖那里, 听见铃声,她下意识看了过去。
顾清崖顿了下, 将手机屏幕朝她偏过来了一些,只见上面赫然显示着“妈妈”两个字。
徐瑾不自觉拧了下眉毛, 接过手机, 下意识避开顾清崖的视线,起身去了自己的卧室。
将门关上后,她才接通了电话。
时隔仅仅半个月, 徐瑾却已经快要忘了从前家中压抑的氛围,只记得只要徐母一张口, 嘴里必定说不出什么温言软语的好话。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温和慈爱, 絮絮叨叨的语气里带着几乎溢出来的关心和想念, 像极了徐瑾曾经听过的很多母亲面对孩子时,那平常却温馨的模样。
但这种声音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徐母身上。
一瞬间, 徐瑾甚至怀疑对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徐母。
总不会是有人冒充了她妈给她打的电话吧?
她茫然地将手机拿开了一些, 确定屏幕上的确实是“妈妈”这两个字,这才回过神,回道:“我知道……嗯嗯。”
徐母说完了关心的这些话, 又停顿了一下,略带了几分责怪道:“你这孩子, 也不问问我们怎么样了, 我们怕你在上课, 两个星期没打电话, 你也不打一个过来……”
又开始了。
徐瑾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扯紧了,她抿唇,垂眸看着窗外路边的绿植,语气也不由自主沉了下来。
她找不到其他的话可以回答,只能“嗯嗯”“好”“知道了”“我明白”……
对面的徐母似乎有点生气,声调不由拔高了一些,又很快压了下去,匆匆说了句“行了,挺晚的了,吃饭去吧”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