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那张,曾经囚禁宋媛月人生的床上。
许项一辈子都没觉得自己做错,这是他最不值得人可怜的地方。
他的葬礼许砚谈也没去,听说也没什么人参加,潦草结束了。
或许给他最大的惩罚,就是连死后,都无法与宋媛月合葬。
许项对他不好,至少人还活着。
岑芙在意的是。
许砚谈是真的,再无父母了。
早在两年前,他就没有父母了。
上天总是对他薄情。
对许砚谈好的人,一开始就没有很多,而且还在越变越少。
他这么平静地,仿佛在聊别人家的事一般讲给她听。
重逢和好后,他甚至都不记得把这件事告诉她。
应该是解脱吧,曾经伤害他的人,如今已经成为他人生里无足轻重的疤痕。
可她觉得伤感。
岑芙望着许砚谈右眼皮上那道浅色的划痕,忍着情绪,用指腹抚了抚他的手背,说:“没了好。”
没了好。
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让你留疤的人了。
我会好好爱你。
一直爱你。
第86章
许砚谈爷爷生前喜欢种植, 许家大院别墅后那一片绿荫都是他在打理。
可岑芙时隔五年再来时,眼前所见却让她心生伤感。
虽然整个院子从里到外都进行了翻新, 从爷爷喜欢的欧式逐渐偏向于叔叔喜欢的简约风, 里外打理的佣人也裁掉不少。
但爷爷照顾的那片园地光秃秃的,在冬季这样破败的时候更显得孤寂。
许砚谈把车停在车库,跟着他绕到别墅正门进院子。
“许砚谈, 你这几年是不是没怎么回来过。”她问身边人。
见他四处打量的模样,就不像是经常回家的。
许砚谈颔首, 却也没解释为什么。
人少了, 房子越大越显得空荡。
这是岑芙第一时间的感受。
两人推开黑色铁艺栅栏门, 鞋底踏在纹理石板路上发出轻声。
院子正面一片安静,没什么过年的热闹气。
随意一扫眼, 岑芙瞧见好像有人往后院去了。
后院不是爷爷的园子么。
“想看看去?”许砚谈看她脑袋都快探过去了。
岑芙直回身子,抬头瞧他:“还是先进去打招呼比较合礼貌吧。”
“不差这会儿功夫,走吧, 我陪你。”许砚谈说完,推了下她的胳膊, 让她率先往后院走了两步。
崇京冬季的晴天都是带着风的。
岑芙走在别墅侧面的阴面小道, 走去的一路风掀动着她脖颈的围巾,凛冽穿过毛织打在她肌肤上, 说不出的刺痛。
她眯起眼,加快脚步。
在踏入阳光整片时, 风被降服了力度。
有个男人穿着薄毛衣,从后面看头发已经半白了,蹲在佣人身边,语气慢悠悠地指导:“松土,讲究的是力道, 你弄得这么浅,种子怎么埋得好啊…”
他手里盘转着的木手串,动摇了岑芙的记忆。
她讷讷吐不出一个字,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双手交在身前。
静静地看着他们。
男人似乎感受到身后来了人,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扭回头。
两人就这么隔空对上了眼。
徐洪姑父有着一双慈悲又干净的眼睛,也总是笑着的,眼尾有个钩子似的。
他深深又短暂地打量了岑芙的眼神,直起身一笑,“姑娘,许久不见啊。”
手心在这寒冬室外冒出了汗,岑芙收紧下巴,一言一语都小心翼翼,情绪满盈:“…您好。”
姑父的腰板依旧挺直,就是头发白了。
敬重的长辈的衰老,是让她无法不伤悲的事。
许砚谈没往前来,把东西往地上一搁,斜着身子肩膀靠着墙边。
整个人半处在阴面,环胸耷拉着眼皮盯着,没什么情绪。
似乎也没打算跟这假道士姑父叙旧什么。
徐洪偏回头看了一眼佣人松土的进度,伸手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播种的功夫要下在寒冬,这样到了春天啊,才能出芽。”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岑芙面前。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见你,念了一首诗。”
岑芙使劲点头,跟他说话心里说不出的舒适,一字不差地背出:“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
这是你给我取名“芙”的祝福么,姑父。
“犹胜无言旧桃李,”徐洪背过手去,手里的木珠串一直转动发响,悠悠品味那首诗,语气含笑:“一生开落任东风…”
而后,他回头。
岑芙转身,追随着他的方向,始终认真地看着这位长辈。
徐洪先是有些严肃的看她,然后在不经意地瞬间,突然挤眉弄眼地逗小孩似的噗嗤一乐。
他对岑芙伸出自己的手心,示意她。
岑芙有些不懂,效仿着迟疑伸出自己的手,手心向上。
冷风穿过,带走她掌心的温度。
“老是想着要感恩,太累。”徐洪不知道从哪变出一颗还带着柄的车厘子,紫红色很饱满的,然后放到她的手心里。
“你成长得很好。”
“比几年前更好。”
“谢你自己,孩子。”
姑父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岑芙的眼眶骤然酸热,喉咙都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