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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
枝枝肩上挎着小小的包袱, 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公公想着她也使不出花招, 便也没察验她的包袱。
她努力将林间的路记下。
小夏子七拐八拐, 不知拐过多少岔路口。枝枝很勉强地将路线记在脑子里。
“诶?”小夏子脚步停住, 东张西望, “时候不早, 奴才该送殿下回去了。”
眼前, 岔路口有三个分支,不管往哪个分支望去, 皆是望不穿的高大树木。
小夏子疑惑道:“刚刚是走的哪条路来着?”
枝枝鼓鼓腮帮子, 给他指路, “西边那条。”
“奴才记着,是东边那条。”小夏子那张呆板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情绪。
枝枝知道了,小夏子要将他们扔在深山老林里。必定是觉着他们走不出去。枝枝将路记下来了,要想走出去, 再容易不过。所以她想,也许不只是将他们扔在深山这样简单。
小夏子莫无情绪道:“奴才推殿下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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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营帐里,棋盘上,黑白棋子对峙。
公公跪在雪白毛毯上,“启禀陛下, 小夏子将世子带至蛇窟了。该如何处置小夏子?”
陛下执起白棋,听见公公的话,眸间才带上丁点笑意,眼角细纹瞬间拢在了一处。
他咳嗽几声,心情一愉快,连带着觉着身上的伤痛也轻了不少。
“蛇窟的养蛇人,现下有几个?”他淡淡道。
公公答:“十三人。”
白棋落下,陛下温声,“那就杀了。”
十三个养蛇人,多小夏子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但小夏子是蛇窟的老人,十年前他才九岁时便进了蛇窟,因生来能与蛇相处,陛下便将他收进了蛇窟,十年来他一直效力于陛下。只因这会卷入了陛下的棋盘之中,便要了结短暂的生命。
公公后背发凉,低眉应声,问:“还有三皇子那里,蛇窟的人过来报信说他不愿领罪。”
陛下眼眸沉下,“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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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响起。
枝枝看向小夏子,“你不是说要去东边的岔路口瞧瞧?”
被小夏子吹响的,是截小小的竹笛,他捏着的那一头,有条栩栩如生的小蛇吐着信子。
不能再让他吹下去!枝枝只这样想。
她寒从心起,自笛声方响起的刹那,她便觉着连带天色都阴沉了下去,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她原是被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指尖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又叫她逐渐安心。
小夏子讷讷地凝向枝枝,那双圆眼仿佛失光般,灰蒙蒙一片,在枝枝出声的那刻,他停下动作。
笛声歇,好似拨开重重乌云,阴压压的天再度见了晴。
小夏子低着头,“抱歉。”
他吹响竹笛的同时,枝枝上前想将他拦下。
楚云砚扣着她的手腕,他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枝枝,不要离开我。”低哑,脆弱,他又回到了那种害怕被抛弃的状态。
枝枝脚下一顿,她猜想,是小夏子的笛声影响到他了。她被影响得胸口闷痛,楚云砚会被影响亦是合情合理。
“我不走。”枝枝先哄他,然后朝小夏子看去。她没被楚云砚扯住的另一只手已经覆在包袱上了。包袱里,是她借口装糕点时装上的毒粉。她没有毒性很大的药粉,只能暂时将小夏子毒晕。
那笛声,是一种号令。等小夏子吹完一曲,也许四面八方都会涌来刺客。
不能坐以待毙。她这样想着。
枝枝从包袱里翻出用小纸包包起来的毒粉,往前一扬,小夏子看着迟钝,但反应并不慢,他只吸入了些微粉末便侧身避去。
笛声再次停止,枝枝却觉得凉飕飕的,远处传来窸窣响动。她往前看去,小夏子已经避去了树干之后。
而远处,毒舌吐着信子穿行而来,树上、脚下,乌压压,密密麻麻一片。
枝枝瞳孔张了张,后颈上滴出冷汗。
她压下恐惧回头往楚云砚那处看去,楚云砚那边许是离小夏子远些,那头情况比枝枝这边好上太多。
枝枝闭上眼,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害怕。
连你都害怕了,那楚云砚又怎么离得开这里?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害怕,“世子爷,你别怕,我推着你离开。”
耳边嘶嘶声黏腻森然,夕阳洒下的温度也在嘶嘶声中消失殆尽。
推着轮椅的手在打颤,眼瞧着黑不溜秋的东西要滑至她脚下,枝枝差点儿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了。
她及时止住了。
心脏仍在砰砰跳个不停。眼前忽的拢上片阴影,枝枝来不及思考,推起轮椅的手松开,天旋地转,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云砚站起来了,他大概这回还在用内力强撑。隔着几层布料,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前。
鼻息间是好闻的雪松香气。
与他的人不像,他身上的气息,冷冽、肃杀,似冬日里席卷而来的北风。
他将她的眼睛遮住。
没有了视觉,其他感知却被放大。比如,听觉。
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除此之外,是她的心跳。一下一下,枝枝觉得用不了多久,她的心脏就会从胸口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