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现在还能想起,太子出生时红彤彤的一团,抱在手里又软又小,他当时哭第一声时,乾元帝与她一起湿了眼眶......
“皇权,难道重要到连父子亲情都能不顾吗?”
皇后连问两句,可乾元帝脸上始终淡漠,连回答她的兴致都没有。皇后气极,手腕不断用力,尖锐的剪刀尖不断逼近,皇帝的脖子上逐渐有血渗出来......随后是浓烈的刺痛感。
乾元帝惊了惊,他以为这个女人只是威胁他罢了,不成想她竟然真的敢下手。“你!”
但他对上皇后眼中触目惊心的怒意,瞬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软了声音安抚:“不是你想的这样,你误会朕了......”
“根本就没有误会!怪只怪我自己过于了解你......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儿子们走到如今的地步,其实也有你的手笔?”皇后语气肯定,但心里还是试探居多,她不信皇帝会做到这个份上,盼着他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答复。
但乾元帝以为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霎时间沉默下来。
乾元帝心思细腻,很容易观察到皇后不曾观察到的点。两个儿子明面上一派和谐,其实小儿子觊觎太子之位已久,对于太子的愤恨嫉妒与日俱增。乾元帝看见了并未出手阻止,暗地里反倒曾经推波助澜......
当时他想得很好,两个儿子不能团结起来对付他这个老子,只能互相牵制、互相抗衡。这不就是帝王制衡之术的精华所在么?
但偏偏周家的势力太大了,大到影响了朝堂,也逐渐能影响他的决定了。为了让周家悄无声息的覆灭,所以接到有人要刺杀太子之时,他并未阻止。
乾元帝当时想的是,太子带足了手下,顶多会有点皮外伤。一旦太子在承恩公府上负伤,就能一举灭了承恩公府,再不济,能削弱承恩公府的势力。
谁能想到,萧承樾会借助这个机会,想趁机要太子的命......
一开始失了控,后面的事情就愈发不好收拾了。至于萧韶弋,不过是乾元帝抬起来同萧承樾制衡的人。可惜,萧承樾一步错、步步错。
乾元帝叹了口气道:“惠仪,咱们把承樾找回来......你放心,朕会饶他不死。”
皇后笑起来,越笑越癫狂,她知道小儿子回来虽不用死,但是要么被圈禁,要么被流放,这和死也没有多大区别了......皇后扯了下嘴角,眼泪却越流越凶,她手上力道慢慢地变轻。
乾元帝意识到她大概妥协了,见太监们要涌过来,忙挥了挥手,“惠仪,你这样就对了......”
乾元帝才说了几个字,皇后继而用力,猛地扑过来,那把袖珍的剪刀,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时候,一下扎进了乾元帝的咽喉。
皇后泪中带笑,语气甚至是轻柔的。“陛下......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孩子们的命当赌注。周家,你不想看他们壮大,多的是法子,就是直接同我说......我也会多替你约束一二......可你信不过我,也信不过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
皇后飞快地将剪刀抽出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又重重落下。
刘传禧从没见过皇后如此癫狂的一面,她两次戳中陛下的要害,陛下恐怕凶多吉少......刘传禧挥动手,正要命人将皇后拿下,侍卫们持剑而来,就要将皇后活捉。
皇后忽地站起身,向着侍卫的剑尖而去,然后狠狠地将自己扎在那剑上。
被剑刺中,该很疼才是,皇后这会儿却不知道身体更疼痛,还是心口更疼痛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在不远处苟延残喘的皇帝,嘴里喷出一口血。
“陛下......愿来生,再也不要遇见你......”
皇后说完这句便咽了气,几乎是同一时间,乾元帝也紧随皇后而去。
*
沈韶阖着眼,听见宫中的丧钟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床榻里侧,陆姝瑶睡的不大安稳,她皱着眉动了动身子,小腿微微蜷起来向上蹬了两下。沈韶回神瞥见,又心软又好笑。
阿瑶果真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这肚子却已经有宝宝了。
沈韶安抚的拍了拍陆姝瑶的肩膀,哪知他一动,小妻子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夫君,你怎的还没睡?”陆姝瑶喃喃问。
塌上的帐子合着,她抬头向外瞥了眼,根本看不清天色,但烛火未燃尽应该未天亮才是。她唇翕动两下,还要问,宫墙外丧钟声传了过来,一直响了九下。
九乃极数,非帝后不能用。
沈韶半扶着她坐起,才下了塌,披上外衣,外面便有小黄门跌跌撞撞闯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薨了。”
殿门打开,宫人们早就乱成一团。
红杏来的很快,领着宫女们替陆姝瑶梳妆。如今宫中最重要的两人都突然亡故,能主事的人也就他们殿下了,陆姝瑶作为大皇子妃,自然也得陪着忙活。
沈韶安抚的拍拍陆姝瑶的手背,来不及说什么,就跟着刘传禧去了陛下寝宫。
“娘娘,您再穿一件吧,更深露重,还是有些凉的。”红杏张罗着给陆姝瑶增减衣服,陆姝瑶却还怔怔的没有回神。
宫中一向是陛下和皇后做主,她从未想过,会同时失去两位能主事的人。
“你可知,陛下和娘娘到底为何......”殿内人来人往,嘈杂不已,陆姝瑶压低声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