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母女俩也极守分寸,从不招摇逾矩。就算跟许惜颜私交不错,但面上并不显山露水。
直到孩子们都大了,参加茶会马球,才渐渐熟识。
但二人交情匪浅,却是这两年才有的事。
起因是某次赏菊花会上,一群年轻人效仿古人,玩起曲水流觞。酒杯停到尉迟钊跟前时,抽的签是罚他作诗一首。
可尉迟钊打小就是出了名的读书不行,于诗词之道更是不通,故此他就主动提出舞剑代替,罚酒也行。
偏那日有个世家子,家中跟金光侯颇有些旧怨,又看更厉害的许桓不在,便阴阳怪气说起风凉话。
嘲讽尉迟钊好歹也是三百年书香名门,许大探花的亲外孙,母亲升平公主题的牌匾,至今还悬挂在宁州书馆,小舅舅许桓还被人称作许全才云云,如何偏他就这般堕家人名头?
尉迟钊听了——
好吧,他早就习惯了,毫不在意。
打小深受母亲教诲的他,早明白自己的长处在哪里,也知道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好。对这种级别的风言风语,早就免疫。
才想打个哈哈混过去,没想到和嘉听了,却主动站出来维护他了。
举例古往今来多少才子文豪,有几个能被子孙超越?难道那些人的子孙,就都不配活着了么?
做人是要力争上游,青出于蓝,但凡事也要量力而行。肯当众承认自己力有不逮,总比不懂装懂,附庸风雅来得好吧?所以不会诗词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反正她也不会,但她也不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
这世上会写诗词的人那么多,又有几首能流传后世?
取笑尉迟钊的人,难道就会尉迟钊的所有技能?
那你们要不要跟他比个舞剑?
那世家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忿忿嘟囔着好男不跟女斗,提前离席了。
过后却又满京城说起尉迟钊的闲话,笑话他是呆头鹅,还要靠女子救场云云。
和嘉听了,气恼非常,又心中不安,再次遇到尉迟钊时,就跟他赔礼道歉了。
觉得那天不该多管闲事,反而害了尉迟钊。
尉迟钊倒是笑了,说爹爹小时候跟他讲投鼠忌器的成语故事时,举了个例子。
说有些人,就跟狗屎一般,踩上一脚,只会臭到自己,那又何必?
就算自己读书差些,诗词不行,到底挺爱干净,可不想变得又臭又差。
和嘉给逗笑了,心中总算释然。
到底年轻人心性,也忍不住玩笑起来,跟尉迟钊说,“你也别妄自菲薄,你别的不行,有一样却比别人都强。”
尉迟钊反倒好奇了,问是什么。
和嘉调皮一笑,“你会吃饭呀!上回听成安姑祖母说,看你吃饭,总是特别香,害得她也不知不觉就跟着吃多了,于是总也瘦不下来。这本事可是天下少有,又孝顺又不吃亏。便是你那么出名的小舅舅,也学不来的。”
尉迟钊怔过之后,与和嘉相视而笑。
可笑着笑着,少男少女也不知为何,又都莫名其妙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尉迟钊觉得不该在女孩面前提到狗屎这些肮脏东西,和嘉觉得不该夸奖别人会吃饭,就跟饭桶一样。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愫,青涩又朦胧的感觉,却是少男少女也说不清道不明的。
和嘉到底女孩儿家面皮薄,先行告辞。尉迟钊再看着少女的窈窕背影,突然就发觉她跟别人不一样了。
从小他认识的女孩子虽多,可大半最后都会被他“平平无奇”的阿壶小舅舅吸引。
这也是应当。
谁叫小舅舅许桓才华横溢,又知情识趣。用外人的话,是上至八岁,下至八十,就没有一个女子会在认识之后,不喜欢他的。
这还是头一回,有同时也认识小舅舅的女孩子,说他比小舅舅强。
就算是会吃饭,但勉强也能算是个优点?
尉迟钊挠挠头,却是心情极好的走了。
从此,他跟和嘉好似有了份小小默契,二人相见时的眼神也越发不一样起来。
少年人的心事是藏不住的。
就如高天上的白云,清浅得可以看清鹅卵石和小鱼小虾的明净小溪,白秋月早就察觉了。
女儿每回见到尉迟钊,就会心情极好。
而尉迟钊也开始不时送些小玩意儿给女儿,都不贵重,却极有趣。
比如街边的泥偶,草编的蚱蜢,偶然也会附上一张短笺,三言两语,逗个乐子。
大人们看了极其幼稚的东西,偏偏女儿看了极为开心。还时不时回上一两样小玩意儿,这一来二去,就越发熟稔。
有时见面听到旁人说起什么,二人还会抬头对视,会心一笑,竟是旁人再也插不进去的默契。
等到尉迟钊这次要离京回宁州奔丧,特意将母亲给他的白鹰,托付给和嘉照顾的时候,白秋月心里就有数了。
这白鹰是许惜颜给的,意在有事时,紧急传递消息。
许家那么多人,尉迟家在京城也不是没人,为何偏偏托付给和嘉一个外人?
什么女孩子家心细,能照顾得更好些,全是借口。
他就是担心和嘉有事,才会特意留下白鹰。
可和嘉一个女孩子,在京城父母的庇护之下,能有什么要紧事,还非得巴巴儿的给他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