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正经话。
崔侍郎也正焦心此事。
他总不能回了京城,说自己因为拉肚子,就在宁州躺了数日,什么也不知道吧?
就算皇上不追究,朝中大人们也容不得他这般懈怠。
可叫崔侍郎出去访察,爱惜小命的他,却是万万不敢的。
思来想去,他让老仆去找上官家人了。
横竖这状是上官家人告的,他家要想扳倒金光侯府,力证自己无辜受害,非得有些证据不可。甭管是造假还是干嘛,崔侍郎觉得只要自己能拿着这些证据,总可以回京交差了。
官场之道,就是当一方赞成时,另一方强烈反对。
否则底下一团和气,皇上就该不高兴了。
眼下向侍郎不用问,定是要向着金光侯和升平公主说话的。他反着来不就显得自己不畏权贵,忠心报国了?
要说若是旁的事,崔侍郎这般做派,大概也行得通。可他怎么能想到,上官泰竟然把疫病带回了京城,还过给了皇上?
所以他这般做,注定是在作死。
可问题是如今的他,半点也不知道哇。
至于上官家,上官家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有京城官员前来传他家问话了,顿时那个趾高气昂,胆粗气壮!
身为族长的上官仁,特意换了身亮堂新衣,又格外熏香洁面,这才风度翩翩的去见人了。
他早憋了一肚子话要告状呢。
不告不行。
自从上官穗闹着出家,如今她是带发修行,上官家的名声便是一落千丈。别说年轻一辈的婚事不好说,连已经出嫁的姑奶奶,都不太敢回娘家了。
尉迟钦那个软脚瘟,是全城人都看到了的。
也都知道上官家有这个病根,谁还敢结这门亲?
后头他借故往许惜颜身上泼脏水,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果不把她的名声搞臭,好显得上官家无辜,整个宁州,可就越发没有上官家的立足之地了。
要说上官仁后不后悔?
他其实早就后悔了。
若是一早知道收敛,不那么得寸进尺,早早的去尉迟家上柱香,两家也不必撕破脸,该有多好?
两家还能和和气气的做亲戚。
要是更早些时候,自己能尽到长辈义务,提点上官穗一句,叫她不要把儿子带到乡下,不让她儿子染上软脚瘟,不就更加皆大欢喜?
可惜世间无如果。
如今是一步错,步步错。
既然已将尉迟家得罪得死死的,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了。
也不知去京城告状的上官泰如何了,上官昭仪和皇上那儿,几乎是上官家的最后一点指望了。若是这样还不能扳倒金光侯府和升平公主,或是给他们一点打击,上官家也就彻底凉凉了。
虽然现在,在宁州已经快凉了。
名声臭成这样,又没有出息子弟,等他们这一辈故去,日后可怎么说呢?
哗啦!
一杯浓茶,冷不丁的从旁边泼了过来,正正的泼上上官仁的衣襟。
茶渍浓重,最不好洗,一件好好的衣裳,就这么毁了。
上官仁顿时黑了脸。
泼茶的五婶,瘪着缺了好几颗牙的嘴,故作吃惊,“哎哟哟,这是怎么搞的,竟泼了你一身茶。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手抖眼花的,老废物一个,活该埋了。”
可她前儿明明还帮着小孙女穿针来着,还又快又准。
因人年长,上官仁发不得火,只得忍着一肚子憋屈,道是无事,想赶紧回房换一件。
偏五婶拦着不放,“哎,知道你忙,也不多耽误你的工夫。只五叔五婶这年纪大了,人也老得不中用了,留下净是添乱。就想跟你商议着,索性我们一家子搬出去好了。也是我那儿媳妇的爹娘年纪大了,要人照管,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尽孝不是,正好他家又有空房……”
她后头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上官仁全没心思听了。
只觉得一颗心,比身上泼来的茶水更凉。
五叔五婶哪里是怕给族人添乱?
分明是想带着一家子离开,不想再跟他们搅和在一处了。
这些时日以来,也不止是五叔五婶有这个想法,族里已经有不少老人,各种借故离开了。
树倒猢狲散。
上官仁的心里,就这么五个字。
这事,还是从上官穗起的头。
在她决意出家之后,萧氏当真掏钱,让人在老家庵堂那儿,给她修了个小院子。
那时疫病还未大规模发现,只有些苗头,但上官穗还是毅然决然的搬去了。
她身上是有些书呆气,却也良心未泯。
既然决心用余生为自己赎罪,她就要脚踏实地的开始行动。
所以她不仅自己去了,还把她娘,连同她的庶弟上官敖,及几个年幼弟妹一起接出去了。
一家人嘛,既是要做善事,就要齐齐整整。
虞氏原还有些不乐意来着,可虞亮跟她说了。你要是去陪女儿,树个好名声,我还认你这个妹妹。否则你就蹲在上官家,往后再别来寻我。
至于上官敖他们,可是太乐意出来了。
横竖他们都是庶出,在上官家也无甚地位。若是肯出来,上官穗已经答应了,会让他们安心读书生活。考不考得上功名无所谓,日后姐夫尉迟均肯认他们这些小舅子小姨子,就会替他们觅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