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洋的语气很亲切，仿佛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家长。
周绥安的视线从江柠脸上移开, 望向了站在那边的江海洋, 他冲江海洋点了点头, 脸上挂着淡淡的礼貌微笑。
“叔叔好，我是江柠的同班同学，周绥安。”
周绥安正经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正经。
要是江柠不清楚他平时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光是看着眼前周绥安这副模样，真的要以为他是什么三好学生乖乖仔了。
不过真的要比“能装”这个本事的话，任何人在江海洋面前都是稍嫌逊色的。
暖黄色的灯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薄纱似的。
江海洋的脸上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虽然他这辈子都在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却是一绝，加上他年轻的时候也算是长得一表人才，现在年纪大了也不算难看，第一次见面的人很容易就被他的外表迷惑。
秋风飒飒，一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寥落的弧线，慢悠悠地飘到了江柠的肩膀上。
江海洋伸出了手，很自然地把江柠肩膀上的那片落叶拂去了，低头看着她道：
“天也晚了，我带着柠柠去办点事情，就先走了，柠柠，跟同学说声再见。”
说着，他又抬头看着周绥安，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周同学，有空记得来家里做客，叔叔亲自下厨招待你。”
听到这句客气话，周绥安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他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江柠。
江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她低下了头，声音似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再见。”
周绥安的眼神凝滞了一瞬，他低下头看着脚尖，手里拿着那个球袋，轻轻地颠了一下，袋子里的篮球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砸在了他的手心里，发出了“啪嗒”一声响。
一片落叶缓缓飘下，落在了他的脚边，周绥安一脚踩在了那片枯叶上。
“咯吱”一声脆响，在这个静谧的古巷中格外明显。
他抬起来头，目光望向了江海洋，嘴角勾了勾，脸上的笑容依旧很乖乖仔。
“好的，叔叔再见，江同学再见。”
江海洋带着江柠转身离开了。
路灯的光将远处那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拉得长长的，投映在脚下那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上，黑漆漆的。
周绥安攥着手里的那个篮球袋，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两个背影，看着看着，脚上不自觉用了点力气，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来回碾着地面，刚才被他踩碎的枯叶再次发出了细微的破碎声。
“咯吱”、“咯吱”……
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巷子里的秋风迎面吹来。
江柠闷声低头，跟在江海洋身后，穿过了这条昏暗的巷子。
她今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白T，可此刻她却似乎感觉不到分毫的凉意。相反，她的心跳得很快，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整个人都有些不安。
在这里碰到周绥安，这是江柠从来没有预想过的。
她不自觉地回想着刚才江海洋和周绥安的简单对话。
越想，心跳得越快。
周绥安不会发现了什么吧？刚才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怪怪的，不会真的被他看出什么吧？如果周绥安真的发现了什么，跑过来问她，那她该怎么回答呢？
很显然，对于自己家里的这些糟心事，江柠不想任何人知晓，尤其是班上的那些同学。
她并不愿意接受任何来自身边人的异样目光，尽管那些目光并不完全是恶意的，但哪怕是善意的同情的目光，江柠也不愿意看见。
那些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会让她感到很窒息。
江柠不知道应该把这种心理叫做什么，自尊心太强也好，虚荣也罢，她就是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她有江海洋这样的爸爸。
她抬起头，目光望向了走在她前方的江海洋。
和江柠的惶恐不安完全不同，江海洋似乎心情颇好的模样，他的步子很轻松，连背影看起来似乎都挺拔了不少。
凉凉的夜风将她脸颊边的碎发吹得不停摆动，扫在脸上，痒痒的。
江柠攥紧了手心，咬住了嘴唇，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下唇被她咬得泛白，松开的那一瞬间又迅速充血，看起来有几分令人心惊，就像此刻她眼里那些翻涌的恨意一样。
江海洋带着江柠来到了巷子外面的一家银行。
“去取钱吧，我在这里等你。”
江海洋盯着江柠手里的那张银行卡，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他只是靠在了一旁的路灯边，从兜里掏出来一根烟，点上了，慢悠悠地抽着。
江柠垂下了眼眸，掩盖住了眼里的情绪。
她走进了那个小隔间，低头看着手里那张银行卡。
小小的、绿色的一张卡，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这是秦婉给她办的银行卡，每个月秦婉都会往里面转一笔钱，数额不算少，足够江柠生活和学习。秦婉虽然对江柠算不上很亲近，但在这些方面从来不会亏待她。
江柠平时也不怎么花钱，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学习资料，她从来没有别的消费。
这张卡里积攒下来的余额不算少，足足有六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