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柠的心乱极了。
江海洋可能会变成一个杀人犯。
那她就是杀人犯的女儿。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江柠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还有那个被江海洋捅伤的学生。
江柠不知道对方的性别，不知道对方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她不敢去想，她只要一想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学生现在正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而这一切，都是江海洋造成的，是她的生身父亲造成的，江柠就被巨大的痛苦愧疚和自我厌恶淹没了。
但她又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简直都要崩溃了。
她没有任何办法，她不知道她现在能做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只能麻木地继续着平常的生活。
孙耀威说让她“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
等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三班正热闹得厉害。
晚自习还没开始，大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得热火朝天的。
当周围一潭死水的时候，风吹起湖面的一点点涟漪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更何况现在一个一贯安逸宁静的古城里发生了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凶案。
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消息在晚饭时分传遍了整个一中。
江柠低着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能依稀听见一点“砍人”、“捅死”、“逃犯”之类的话，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停止流淌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钢刀上一般。
她的世界濒临崩溃，但她无处可逃，她只能面对。
江柠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步一步地继续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像是在走向自己注定的命运一般。
陈欣茹正坐在座位上探着脑袋跟前座的李扬说得热闹，一抬头看见江柠回来了，忙一把拽住她坐了下来。
“柠柠，出大事了！”
她的语气很激动。
“昨晚青州有人差点捅死人了！”
江柠的心一瞬间坠入万丈深渊。
“你知道被捅的是谁吗？”
陈欣茹睁着眼睛看着江柠，她的表情一如往常，并没什么异样。
看来她并不知道此刻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们口中那个“逃犯”的女儿。
那是不是意味着别的同学暂时也不知道？
江柠心中浅浅地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她又为自己这种“松了一口气”而感到羞耻和痛苦。
陈欣茹并没察觉到江柠现在心中复杂的情绪，她只是急于跟自己的同桌分享刚刚听来的大新闻。
“是张慎！高二年级的那个张慎！迎新晚会跳舞的那个大帅哥，你还记得吗？”
江柠的睫毛颤了一下。
一瞬间，如坠冰窖。
怎么会……
竟然……竟然是一中的学生吗……
“之前张慎不是退学了吗？听说是家里出了事，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在那种地下赌场里打工。昨晚赌场里打群架，他被一个流氓拿刀子捅伤了，新闻里说他的伤势还不轻，现在还在附一院抢救呢！可能随时会没命！”
教室里的日光灯很明亮，照在陈欣茹脸上，她脸上的表情生动极了。
有兴奋，有愤慨，有怜悯，有悲伤，还有惋惜。
江柠愣愣地盯着那张脸。
“叮零零零零零……”
晚自习铃声猛然响起。
江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在周围同学惊诧的目光中，她不管不顾地跑出了教室的门。
此刻，教室外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江柠奔跑在那条长廊里，她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在旁边的白墙上，混着树影，凌乱不堪。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很急促，那种感觉很像她跑八百米的时候。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似的，让她不能呼吸，但是此时此刻，她没有其它选择，只能拼命地奔跑。
突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月光映出了他瘦高的轮廓。
他在看着她。
江柠放慢了脚步。
廊下的月光流转，照在了对方的脸上。
她看清了他的脸。
是顾珅。
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的方向，手里还提着一个用来播放英语听力的播放机。
江柠不过看了顾珅一眼，随即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跑去。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了顾珅的声音。
“你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回到教室继续上自习。”
江柠停住了脚步，僵了一瞬，随即抬起头看向了顾珅。
似乎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
“警察刚才来家里找秦阿姨，但她去外地出差了，不在家。”
顾珅转头看向了江柠。
“她等会儿应该会给你打电话。你先回去，这件事情交给他们大人去处理。”
江柠愣了一下。
警察去了顾家找秦婉？
那是不是意味着顾家父子已经知道她的那些过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江柠心里复杂极了。
秦婉这些年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这么多的时间，就是为了逃出那个困住了她小半辈子的小镇，就是为了将江海洋这三个字的痕迹彻底在她生命里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