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这位老人的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她的身体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佝偻,她几乎是蜷缩在江柠腿边,浑身颤抖着,像一只虾米,更像风中的微弱烛火。
江柠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她忙伸手扶住了老太太。
“奶奶,别这样……”
她的鼻尖止不住地发酸,声音也开始哽咽。
“这都是我……我们应该做的……您现在别的事情都不要想,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等张慎伤好了,他还要挣钱孝敬您呢。”
老太太哭得老泪纵横,泪水爬满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谢谢……谢谢……”
那只枯树根一般的手握住了江柠的手,不肯松开。
“真是太谢谢你了,丫头……谢谢你们……我们家小慎真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同学啊……”
江柠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仰头看着天花板,逼退了眼里的泪意。
她扶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奶奶,您先坐。”
她扭头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瓶豆浆,塞到了老太太手里,轻声安慰道:
“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老太太喝了两口豆浆,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是啊,是啊,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小慎命苦,但是他有你们这些同学,真好,真好……”
老人说着话,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望着江柠道:
“对了,丫头,我还没问你名字呢,等我们家小慎好了,我让他亲自去给你磕个头,你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江柠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桂花糕。
桂花糕是甜的。
可是她却觉得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不用了……”
她艰难地咽下了那口桂花糕,声音哽了一下。
“都是大家一起凑的钱……我……”
江柠的一颗心羞愧极了,也酸涩极了。
她不敢扭头去看老太太,她不敢直面对方感激殷切的目光。
“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太太还要再说点什么。
走廊那边,电梯门突然开了。
电梯里面走出来了几个人,一路朝这边来了。
江柠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愣住了。
-
周绥安拉着杜钧泽进了电梯。
电梯门慢慢在两人面前合上。
杜钧泽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你不是说有事情跟我说嘛,怎么就走了?”
周绥安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侧脸线条崩得很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异常的低气压中,和刚才在江柠面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杜钧泽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走出电梯,一路朝医院大门走去。
周绥安沉着脸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大。
杜钧泽跟在后面,探头探脑的,他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没有看见刚才那个身影。
他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转头一看,周绥安已经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已经快要看不见影子了。
“哎,你等等我!”
他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
周绥安一路沉默,一直走到了杜钧泽停车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他朝杜钧泽摊开手心。
杜钧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似的,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不是吧,你真要送我回家啊?”
递到一半,他又收回了手,一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周绥安。
“我又不是个妹子,有什么好送的?”
周绥安没理杜钧泽的话,直接伸手拿过钥匙,转身去开车。
清晨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车辆和行人,阳光透过路边的枝桠洒在了路面上。
周绥安将那辆黑色机车开得飞快,风在耳边尖叫着,从枝叶中漏出来的阳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杜钧泽坐在后座,声音都快被震散了。
“慢点,慢点……”
周绥安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看你平时不是挺不要命的嘛,现在怕了?”
杜钧泽翻了个白眼。
“合着老兄你没变成哑巴啊。”
周绥安抿了抿唇,下颌线条崩成了一个锐利的钝角,他一拧油门,那辆通体漆黑的机车发出了一声狮吼般的轰鸣,随即闪电一般蹿了出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车子最后在一片豪华的别墅区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杜钧泽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捂着胃扶着旁边的路灯杆子干呕了起来。
周绥安站在旁边,抱着手臂看着。
杜钧泽抬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老兄你今天什么毛病啊。”
周绥安没说话。
周围很安静,没有其它声音,整个世界仿佛都还在酣睡着。
他低头用脚碾着地面上的落叶,过了一会儿,才道:
“我……只是觉得……觉得自己很没用。”
杜钧泽一脸疑惑,好像没听清似的。
“什么?”
周绥安低下头。
“没什么。”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香樟树叶簌簌而落。
他抖了抖肩上的落叶,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得更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