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仪朝她眨眨眼,无辜地问:“我怎么了?”
阿格乐指了指她握筷的手指,“这么细嫩的皮肤,一看就是娇养在长安的贵人。”
“……为何是长安?”陶令仪问。
阿格乐笑道:“簌簌,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官话说的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更正宗吗?”
陶令仪自然听不出来,听着她这话懵懵的。
阿格乐道:“簌簌,你同我想象的那些京中贵女实在不同,我以为所有的贵女都是矜贵高傲,目空一切的,你却不同,虽然你处处体现着尊贵的出身,却从不嫌弃我们这些乡野小店,反倒乐在其中似的。”
陶令仪默了默,说:“我没有什么尊贵的出身,罪人之女罢了,家里出了事,一路逃到这里。”
阿格乐瞧出她言语之间的低落,轻抿了下唇,给自己又斟上了一壶酒,而后举杯去碰陶令仪手边的杯子,转开话题道:“簌簌,你是不是会弹五弦?”
陶令仪一怔,“你怎么知道?”
阿格乐道:“方才我瞧见你给我打拍子了。”
陶令仪点点头,“小时曾学过……”
话没说完,怀里忽然一沉,阿格乐将自己方才谈过的那个五弦琵琶塞到了陶令仪的怀中。
正好外间的奏曲听了,她笑着看向陶令仪,似是邀请,也像是诱惑,“弹一首吧。”
陶令仪有些犹豫,“可是,我很久没碰过五弦……”
阿格乐却不听她说什么,如一朵盛开的玫瑰,眨眼间就旋了出去,“诸位,有一位不愿露面的小娘子有些技痒,想要为大家弹上一曲,簌簌娘子——”
说着,她隔着堆叠的轻纱,朝陶令仪这边抛了个媚眼。
陶令仪一怔,随即感受到周围热烈而友好的起哄声,长指不知不觉地摸到了琴弦,一串轻灵的曲调从指尖泻下。
低眉续手,她盘腿坐在桌子后,怀抱着琵琶,拢、捻、回、拨,纵是已经多年没有碰过,抬手勾指之间却没有任何的滞涩感,流畅的琵琶声像是一坛醇香的酒,诱人深入。
方才阿格乐谈的是文曲,陶令仪想了想,指尖变换,改奏武曲。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不知是不是这苍凉幽寂的琵琶声实在勾魂入耳,阿英沉浸其中,看着身侧的陶令仪垂头抱琴,耳边有一缕碎发垂落颊侧,温婉中竟透出几分刚毅来。
指停音落,陶令仪按住被拨弹的有些发热的琴弦,久久没有回神。
不绝如缕的赞声传来,还有人想要走进一睹芳容,阿格乐直接挡在陶令仪的隔间之前,不让人随意窥探。
等人群渐渐散去,陶令仪看着阿格乐窈窕的背影,忍不住问:“为何非要我弹?”
阿格乐却道:“受人之托罢了。”
陶令仪一愣,阿格乐却已经起身离开了。
陶令仪迷茫不解,起身想要追过去,却看到不远处的楼梯口,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那身影看着有些熟悉,但是隔着帘幕看不真切,她拧眉拨开轻纱,只见到一张俏丽的面孔对着她弯眉浅笑,“簌簌。”
陶令仪愣了许久,才怔怔道:“云禾……?”
她尾音上挑,有些不确定似的,却见对方点了点头,朝她走来。
竟然是许云禾?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了,许云禾长高了许多,原本有些肉肉的脸颊清瘦下来,与从前的模样有很大的差别。
眉眼之间倒是没有很大的变化,隐约可见从前的跳脱与灵动,一举一动却更显成熟稳重。
陶令仪眼圈霎时通红,愣了一会儿才走上前与她相拥,许云禾从前比陶令仪矮了不少,此时两人抱在一起,竟差不多高了。
“簌簌……”
她早就知道陶令仪的小字,碍于身份,从前没有这样喊过,此时两人相逢在宫外,倒是再没了忌讳。
千里之外的异乡能够再遇见从前的旧友,陶令仪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云禾,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许云禾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簌簌,许久不见,你比从前清瘦不少。”
陶令仪听着她温柔的语气,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许云禾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傻傻地和她抱着。
最后还是阿格乐看不下去,凉凉地提醒道:“两位贵客,我这还要做生意的。”
陶令仪一怔,不自在地松开手,却被许云禾拉住,她抹了抹眼泪,牵着陶令仪的手走到阿格乐的旁边,“簌簌,我与阿格乐是旧识了。”
“所以,你早知道我在这儿?”陶令仪问。
许云禾开口想要解释,却听阿格乐道:“酒菜已经备下,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说着,她命人重新在窗边摆开一桌,陶令仪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好久的阿英,拉过来同许云禾介绍,而后一齐落座。
阿格乐为几人分别斟酒,许云禾开始讲自己近两年经历的事。
原来她当初离开京城之后,没有敢去繁华的江南,就一路往西北,先停在了凉州,她和阿格乐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她带的盘缠被人偷,是阿格乐救下了她,后来攒了些钱,许云禾没有久留,又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直到今年回到凉州,与阿格乐闲谈的时候,阿格乐提起了陶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