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主子?”有人发出不屑地嘲讽,“你知道吗,上次我见到九皇子给他行了个礼,他反过来问我为何如此,还叫我姐姐。”
“啧啧,这样的皇子,只怕也就配和咱们这些人混在一起,一辈子窝在掖庭宫没有半点出息。”
“是啊是啊,你们看圣人寿辰大宴,连咱们这些人都能走出掖庭宫去面圣,他们那可怜的母子,分明也是从含元宫出来的,却连那宫门都走不出去。恐怕啊,陛下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儿子。”
燕臻自小就被关在掖庭宫里,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是含元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爹是谁。
每次问这些,阿娘就会哭得泪流满面,让他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若不是那些嘴碎的乐姬,他恐怕到母妃去世,都不知道他到底出身为何。
他听了这些话,跑回宫去问母妃,母妃震惊之余,告诉了他,原来他也是皇帝的儿子,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家长什么样子,甚至没有自己的亲爹。
没过多久,他在花园里遇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小少年,他身着锦绣,腰佩碧玉,燕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富贵的打扮,他的一身衣裳从去年穿到今年,裤腿都有些短了。
可是母妃还舍不得扔,他就只能穿着,露出一截脚踝,看上去分外局促窘迫。
太子不知道他是谁,看到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嘲讽他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太监。
燕臻听到下人们唤他太子殿下,有些委屈的说:“我不是小太监,我也是皇帝的儿子,这里也是我的家。”
却不想这一句话招惹的小太子大怒,他命人将燕臻按住,狠狠地踩到他的头上,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乞丐!也敢和孤攀亲?”
“我母后说了,孤是太子!孤才是这里的主人!你这个臭乞丐,竟然敢说这种话?”
燕臻倔强地挣扎,“为什么不行,我就是皇帝的儿子!”
太子又气又怒,指挥手底下跟着的下人将他使劲揍了一通,穿了一年都舍不得扔的衣袍和裤子被扯断,燕臻如同一个受了伤的小刺猬,将自己紧紧蜷缩在墙角,口吐鲜血,说不出半个字来。
太子拎着他的领口对他说:“你还敢不敢和孤说,这里是你的家?”
燕臻咳一声就要呕出一口血来,他倔强着不愿意低头,却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还没说出半个字来,就直接晕过去了。
再醒来,他是被母妃的哭声哭醒的,母妃抱着他,低低地告诉他,“皇帝的儿子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他们母子就是其中被抛弃,被遗忘,被欺负的那一对。”
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的背后是皇后,是定国公府,他们惹不起。
于是,小小的燕臻学会了忍让。
可他终究是学会的太晚了。
身处凤仪殿的皇后这些年一门心思放在太子身上,又要和陶郁林争权,根本没有功夫搭理那被废的母子两个。
可是经过那件事后,她深觉要除掉燕臻和德妃,否则后患无穷。
但是,她不能明着动手,只能暗中刁难,等待时机。
毕竟德妃是陶郁林的亲妹妹,轮血缘,九皇子燕臻比她的太子与陶郁林的关系更近,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挑衅陶郁林。
但是那几年,却也是燕臻过得最艰难的几年,他为自己的冲动和倔强吃尽了苦头。
那时候,他几乎不敢自己出门,因为几乎天天都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身上永远都是青一块紫一块,长到七八岁了,还没有母妃的一半那么高。
可是他记得母妃那句话,他虽然是皇子,却自幼被抛弃,除了忍耐,没有任何办法。
他忍了很久,一年,两年,三年。
他以为他的隐忍可以换来一时的平静,日后的安稳,可没想到,他的步步退让,反而让皇后变本加厉。
后来,母妃死在他的怀里,漂亮的面容被染满了鲜血。
她泣血的经历和遗言深深地印在他心上,让他刻骨铭心。
永远,永远不要受制于人。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什么都是假的,骨肉亲情是假的,血缘出身是假的,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谋求皇位。
而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深深记得母妃的话,从来不曾再让自己轮落到幼时,他想拼命摆脱的局面之中。
他竭尽全力,将一切都握在手里,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皇位和权力。
梦里一片漆黑,连月色都没有,只有宣政殿的宝座闪着璀璨的光,吸引着他一步步走过去。
等他登上台阶,坐到皇位之上,朝臣跪在大殿上,对他三跪九叩,恭敬而顺从。
燕臻想,这是不是做到了阿娘所说的那样,永远不要受制于人呢?
他看着跟前矮了一片的人群轻轻点头,御案上的宝印和玉玺触手可及。
他想伸手去碰,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唤他,“燕臻。”
谁敢叫他的名字,自从母妃走后,再也没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陶令仪穿着素色襦裙,长发挽起,立在殿门旁,她的身形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飞。
她立在跪倒的臣子之中,轻声地唤,“燕臻。”
燕臻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想要走过去,却看到有人阻拦,“陛下,不能去,您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