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仪不自觉地蹙了蹙眉,“今日风这么大,一来一去岂不是又要吹了风?若是再严重了可怎么好?”
她权衡道:“还是我今晚换到厢房去住。”
刘大夫连忙阻拦,“娘子放心,决不会加重病情,老夫心中有分寸,更何况,您也得保重身子才是。”
见他如此坚持,陶令仪也只得作罢。
没多久,便见连晖带着两个脸生的护卫进屋将燕臻移送到美人榻上,而后连人带榻一并抬上一顶软轿,径直往前院去了。
陶令仪立在月门处,看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水绿立在她的身侧,见她沉默不言,还以为她担心燕臻,便宽慰道:“娘子放心吧,有刘大夫在,不会有事的。”
陶令仪并没有解释,只顺着这话点了点头。
水绿算了算时辰,问:“都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了,娘子饿不饿?”
陶令仪其实并不饿,但不愿水绿再忧心她的事,还是点了点头。但传了饭菜,也没用几口,陶令仪撂了筷子说有些累了。
水绿扶她回榻上休息,被褥已经重新换过了,陶令仪躺上去,侧身去摸枕下的玉佩,果然不见了。
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可一闭上眼睛,今日的种种疑点却又不自觉地浮现在了眼前——
那么严重的高热,刘大夫却说表哥只是吹了风,陶令仪不自觉地想到他今晨来的时候,还能看出十分明显的疲惫。
他只是一个太学生,每日在学里读书温书,又哪里能累成这样,且这一个月来,除了定时让连晖回来送些东西,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只读书的话,真的有那么忙吗?
陶令仪忽然生出些怀疑来。
还是他其实并不只是在太学读书,平日里还有旁的事要做。可他能做什么?
还有那龙纹玉佩,又该作何解释?
到底真的是天子之物,还是雕玉的师父胆大包天?
再说今日表哥一病倒,院子里的人好像一下子变了个模样,如临大敌般,便是前些日子她跌伤失忆,缠绵病榻那么多日,也从没见过水绿如此焦急的模样。
到底谁才是她的主子?
就是刘大夫,都难掩眼底的急切和担忧,他分明只是一个看病郎中,却好像也身临其境地把表哥当成了主子。
总不能是表哥家往日付给他的诊金格外丰厚罢。
陶令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和多心,只是这些怀疑一旦生出,便会乱糟糟地在脑海中扎根。
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没有半点睡意。
一直捱到用晚膳时,水绿怕她白日没有吃饱,特意教厨房多准备了几道她平日里爱吃的菜。
陶令仪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却指着那天麻乌鸡汤,对水绿吩咐道:“这汤最是补身,你盛一碗,给表哥送去。”
水绿盛汤的动作稍一顿,点头答应,“奴婢知道了。”
她将布菜的公筷交给一旁的清荷,就去小厨房又盛汤了。
两刻钟之后,她才拎着空食盒回来,陶令仪彼时刚刚搁下筷,问她:“表哥可好些了?”
水绿道:“郎君把那一大碗汤都喝了,想来是已经好多了,娘子放心吧。”
陶令仪闻言点了点,没有再多问什么。
她白日忧思太过,因此晚上早早便歇下了,第二日晨起,是被雨打轩窗的声音吵醒的。
她坐起身,裹着被子爬上窗边的小榻,轻推开半扇窗,雨势不算大,却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
不远处有个小婢女在擦拭灯笼,陶令仪随口问道:“这雨是晨起开始下的吗?”
小婢女见她伸手去接雨丝,笑着道:“娘子可别着了凉。”
然后才答她方才那话,说:“昨晚就开始下了,只是雨丝细密,娘子不知道罢。”
“昨晚?”陶令仪蹙了蹙眉,“连地面都没湿呢。”
“当真是昨晚开始下的。”小婢女见她不信,解释道,“当时娘子正用晚膳呢,雨丝又细又密,打在油纸上都没有声音,娘子在里间用膳,哪里听得见。”
“只是夜半又停了半宿,再一刮风,积水全刮没了……”
这小婢女后来又说了什么,陶令仪已经听不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句“用膳时开始下雨”上。
昨日水绿去前院给表哥送鸡汤,正巧也是那个时辰,她回来时还进了花厅,衣衫干净,连脚底都没有半点水痕。
难道她没去前院,可她不是说,表哥将鸡汤全喝干了吗?
还是这小婢女在说谎。
陶令仪摇摇头,下不下雨而已,她又有什么理由骗她。
小婢女见陶令仪愣怔着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娘子,您怎么了?”
“有些冷罢了。”陶令仪勉强对她笑笑,又问道,“对了,水绿呢?”
小婢女想了想,说:“方才见她,像是往库房去了。娘子是要找水绿姐姐吗?”
陶令仪笑了笑说,“没什么事。”
她说完将窗户合上,裹着被子爬回了床榻。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好半晌,然后倏地掀起被子,捡起屏风上挂着的外裳随意一披,急匆匆地跑出院子。
她只去过一次燕臻所居的堂枫园,但好在记得路,身后似乎能听到婢女们担忧的呼喊,她只当没听见,脚下步履不停,直奔堂枫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