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的那男人,就是县令的外甥董成材,他一是为收租,二也是为自己表妹撒火,下手半点不手软。
陶令仪看着宋寓脸上的青紫,忍不住问:“区区一个县令,怎么敢这般嚣张。”
宋寓说:“周娘子有所不知,那县令曾是陶家的门生,在京中各处的关系都是打通的,谁又敢动他。”
陶令仪没想到这事也与陶家有关,她轻蹙了下眉,“可定国公府不是已经……”
宋寓叹道:“定国公府虽倒,几家势力也被当今圣人连根拔起,可是这么多年在朝廷上下织出来关系网,却不能全部截断,陶氏门生那么多,若真的一一铲除,只怕整个大雍的命脉都要受损啊。”
陶令仪并不能全都听明白,只是仅能听懂的一部分,就已经足够让她心中酸涩复杂了。
她咬了咬唇,不再接这话,转而问道:“那郎君,你接下来待如何?”
宋寓看着一旁不知不觉已经熟睡的宋宛,轻叹一声,道:“我再想想法子吧。”
陶令仪想了想,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下,交给宋寓,道:“把它当了吧。”
宋寓一愣,连忙推拒道:“这可如何使得……”
陶令仪说:“我在你家住了一个多月,你们兄妹这般待我,我心中感激。总归我也没有什么旁的能帮上忙,这镯子当了,拿一部分钱将租金还上,你便带着宛儿早些进京,之后剩下的也足够我往后生活。”
宋寓仍是坚决不要,陶令仪却道:“你当真想让宛儿也跟着受牵连吗?”
宋寓愣住,陶令仪笑着将镯子塞进他的手心,“大不了当时你与我借的,日后再还。”
当晚,宋寓一宿没睡,翌日一早,他握着那镯子,走进了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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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分明正是春日,天气却很闷,仿佛盛夏酷暑暴雨的前兆,偶尔有一阵风刮来,闷热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燕臻立在阶上,看着底下宽阔无垠的广场,脸色比天气更糟糕。
他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站着,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压迫气势。
不远处,薛呈捧着一折密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陛下……”
燕臻揉了揉眉心,冷声道:“直说。”
“是。”薛呈不敢再绕弯子,直接将那密奏往上递了递,说,“贤妃娘娘带走的最后一个镯子,找到了。”
听到贤妃,燕臻几乎凝固的表情终于迟缓地动了一下,他垂眸看向那折子,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熟悉的碧玉镯,隔着纸页,都能瞧出水汪汪的一片翠绿。
那是他赏给陶令仪的,一直在她腕子上带着。
如今,活不下去了,要当了?
燕臻冷哼一声,问:“她怎么样?”
薛呈默了默,看着他那期待的表情,只感觉喉咙像被谁捏住了似的,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眼看燕臻便要耐心耗尽,薛呈连忙禀报:“回陛下,去当这镯子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他,他说……”
他实在不敢说后面的话。
燕臻正在此时偏过头,语气异常冷静,却让人觉得,其中酝酿着无边的危险,他问:“说什么?”
薛呈闭了闭眼,硬着头皮答:“说这镯子……是他家娘子的传家宝!”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他追
宋寓握着那镯子走进当铺的时候, 心里很是厌弃自己。
明明这件事与周小娘子没有半点关系,却要当掉她的首饰来解决眼前困境。
虽说这段日子她是在自己家中借住,但在宋寓看来, 该说谢谢的是他才是。
刚来的时候,她不大会做家务, 如今却能帮着买菜洗衣, 有时候宋寓瞧着她那双细嫩的手指在井水里泡的通红,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莫名觉得,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的。
但她从来不抱怨苦累,仿佛还乐在其中,便是昨日将这镯子交给他当掉的时候, 面上的表情也是那般的平淡, 全然没有心疼或不舍的意思。
若非当真走投无路,宋寓也不会答应的。
就当是他与她借的吧……
宋寓无声喟叹一声, 敲了敲柜台的沿儿, 里头正撑着胳膊打盹儿的当铺伙计被惊醒,揉着眼睛看柜台底下站着的宋寓, 声音也懒洋洋的, “当什么?”
宋寓从怀里把用丝帕包着的手镯拿出来, 小心翼翼地递上去, 问道:“劳烦小郎君帮着瞧瞧, 我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那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眼,瞧他衣衫不新的样子,心里的期待就降了两分。他伸手接过那镯子, 先隔着丝帕掂了掂, 而后挑开帕子, 却愣住了。
宋寓站在柜台底下, 瞧不见伙计的表情,有些不安地问:“如何?”
那伙计沉默半晌,掂量着比了个数,“这个价,卖不卖?”
宋寓:“五十两?”
“五十两?”伙计听到这话,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五千两!”
宋寓这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钱,愣怔着不知如何回答。
伙计琢磨不出来他心中所想,又试探着加价,“五千五百两,如何?实在不行五千八百两。”
宋寓听得两眼发黑,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
“还不行……”伙计急了,咬牙道,“那六千两,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