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燕希几乎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生怕错过话筒里任何一个音符。
话筒在他手里,隐隐颤抖。
很快,男人沉稳笑声传来。
记忆里,这是燕希第一次听到男人这样对他笑。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也不是从鼻子里发出的哼声。
燕希说不上来,但是笑声落在他耳里,他眼眶忽然就一阵灼热。
“失败了又怎么样?谁规定我燕淮的儿子就一定要干什么都顶尖,干什么都必须完美?你爸我当年初入商场,一样失败过不知道多少回。有失败才有成长,那些失败带来的教训,最终会成为你人生积累起来的阅历跟经验,那才是真正的财富,相比一帆风顺,更为珍贵。”男人道,“不用害怕,去做吧,只要你是干正事,失败了也无妨。”
男人笑说,“爸兜得起。”
燕希积聚在眼里的灼热突然凝成水滴,冲出眼眶顺流而下。
他咧着嘴,吸了吸鼻子,“真难得,你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没生气,也没骂人,看来我是沾了七七的光。”
男人沉默片刻,“这不也是你第一次,心平气和跟我提问吗?”
电话挂了。
随着话筒落在座机上那一声轻轻的咔响。
父子间横亘多年的心结,似也被一把剪刀轻轻一剪,咔的断裂,解开。
“叔叔,快擦一下,你鼻涕要掉下来了!”脚边,小娃儿急吼吼递上小手帕,急得跺脚脚。
燕希挑眉,接了帕子故意不擦,“掉呗,就你待会还得扫地。”
“好脏的啊,叔叔!小娃娃都笑话你了!”
七七这会子也想哭了,妈妈教她爱干净,她现在特别看不得不干净啊!
燕希哈哈大笑,擦了鼻涕眼泪,一把抱起皱巴了小脸的娃儿,把她架在脖子上。
七七头回被人这样架着,那么高的高度,吓得她一把揪住叔叔头发,“叔叔慢点慢点,七七要掉下去啦!”
“不会掉,我扶着呢!嘶!七七你别揪我头发,你没掉我头要掉了!我的发际线!”
叔侄俩吼着闹着出了门,去哪了不知道。
堂屋里傅老爷子跟张细凤在烤火。
刚才青年打电话他们都在旁边瞧着了。
等叔侄俩走远,傅老爷子才从膝上书籍里抬起头,轻哼了一声,“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点当爸的样子。”
“傅老哥你是说七七爷爷?”张细凤在缝外套扣子,绣花针在头发上抹了抹,笑道,“嗐,不管是当爹的,还是当儿子的,人一辈子其实都在摸索学习,谁也不是什么天生就会不是?”
她往外看了眼,眼角笑褶子舒展,“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第212章 咱村图书馆在镇上出名了
京都,燕家。
两鬓霜白的男人,脸上严肃冷硬线条多了丝柔和。
他坐在那里,看着已经挂掉的电话,幽深眼眸若有所思。
“淮哥?”孟静娴在他对面,将他神色看在眼里,犹豫轻唤,“……你在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问出这句话。
以前,她从不曾这样问过。
向来是他说什么她都听着,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从来不敢多问他的心思,怕自己多事,也怕惹了他厌烦。
孟静娴柔白手指轻轻蜷起,或许是这段时间她曾在他面前闹过脾气,打破了以前的柔顺形象,而他没有不悦,所以壮了她的胆子?
忐忑静待片刻,没听到回答。
孟静娴垂下眸子,眼底滑过失落。
“我在想,我以前或许做错了。”于此时,男人低沉声线传来。
“淮哥?!”孟静娴霍地抬头,白皙容颜露出惊讶。
男人看着她,深沉眼眸少了几分锐利,平和而幽深,“以前我认为,父亲就该有父亲的样子,父亲应该是强大可靠的,也应该是严厉的。我做了自己以为的严父,可是跟孩子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越来越生疏。”
“但是孩子是一天天成长的。小时候他们什么都不懂,所以他们听命令。等他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跟主意了,需要的就不再是命令,而是指引,是平等尊重。”
“这些年,他们都成长了,好像只有我还停在原地。”
男人语中透出自嘲。
他至今仍然把两个儿子当成需要管教的小孩子。
可是儿子们其实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甚至阿迟,也已经成了父亲。
自嘲过后,燕淮笑了,笑中是释然。
“其实放低父亲的姿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男人站起,拍拍坐得有些麻的双腿,“我觉得现在这样不错,你觉得呢,阿娴?”
男人已经上楼了。
孟静娴仍坐在沙发处,身子僵硬,表情呆滞。
年届五十的女人,耳根绯红。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咨询她的意见。
虽然他没有等她回答。
平等……尊重吗?
孟静娴绞着帕子,红着脸,继而,慢慢红了眼圈。
……
燕希架着七七,在村子里来回跑了一圈。
天色已经晚了,路边人家亮起灯火,燃起炊烟,空气中尽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燕希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扛着小娃儿又跑又跳,把笑闹声传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