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的春天和冬天一样冷, 晚上经常起风。”
“夏天太热,花坛边有好多蚊子,还有蜜蜂,我差点被蛰伤。”
“还有你家楼下,搬着马扎坐在垃圾箱旁边的老奶奶, 她的话好多。”
俞澄吸了吸鼻子, 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她用余光去看身侧的越骞, 男人肉眼可见变得放松,挺直的肩膀脊背耷拉下来,宛若卸下所有防备, 看上去可怜兮兮。
俞澄喉口滚动,想试着和他聊几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俞澄就有一种猜测, 越骞今天会那么配合程常笙的计划, 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很大概率是故意的。
或许他想凭借这种方式缓和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 越骞偏过头与俞澄的视线相撞。只见他的嘴角小幅度向下,眼皮也垂下来,像是有许多说不完的心事。
“我等了你好久,你一次都没有下来。”
“嗯。”俞澄状似平静地应了一声。
“最后一次是在去大学报道前。”越骞稍微停顿一下,语气有些哽咽与委屈,“我陪那个老奶奶唠了一个小时的嗑,向她打听你的消息,结果她告诉我,你一个月前就走了。”
“嗯。”俞澄抬起手臂在自己眼睫下方轻擦一下,“然后呢。”
“然后…”越骞哂笑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
与这句话同时落下的是一滴清泪,从俞澄脸颊划过,顺着下颌流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没有再伸手去擦,而是低下头,将脸颊埋进耳侧的头发里。
印象中的越骞要强好胜,唯独对她温言软语。当初说的那些违心话虽是无奈之举,但也的确让他伤心。
从说出口的那一刻,俞澄就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
但是她忽略了一点,人算不如天算。
她既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第二天再次醒来,也没有预料到越骞的锲而不舍。
一开始她只以为越骞最多坚持十天半月,毕竟对一个向他说狠话,承认欺骗他的女生,这已经是最大的争取了。
但是,从那天起,无论什么天气,俞澄总能隔着玻璃,隔着那薄薄的一层白色纱帘,瞧见冬青花坛边那道熟悉的身影。
俞澄从未想过,能有人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深陷在过往的记忆里,开始回忆当初。
成绩出来的时候,俞澄也曾经想过要去找越骞,但她又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以怎样的理由去见他。
“俞澄。”
越骞的声音再一次唤回她的思绪,只听他一字一顿,平静缓慢:“你这次,为什么给我发消息呢?”
“我…”俞澄慢吞吞地说出一个字,旋即蹶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神回避解释道,“我去烧些热水。”
留下这句话,俞澄快步走进厨房。
她背对着通往客厅的门,胸腔与喉咙像是被人塞入浸水的棉花,酸胀难忍。
俞澄用力抿着下唇,盯着‘滋滋’作响的水壶看,不敢轻易回头。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落到紧紧捂住嘴巴的食指上,透过手与脸之间的缝隙,流进唇角,又苦又涩。
大概五六分钟过去。
“啪”的一声响动,电水壶的按钮弹起,伴随着“咕嘟咕嘟”的沸腾冒泡声,俞澄嘟起嘴,快速深呼吸几下,平复好自己的心绪,而后端着水壶回到客厅。
入眼,坐在沙发上的越骞正在像一个好奇宝宝似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布置,直到俞澄走近,他才收回视线。
在俞澄将水壶放在茶几垫板上的同时,越骞没头没尾地说:“在楼下看了那么多次,这是第一回 进来。”
第一次进来。
俞澄不免笑了下,只当他是在抱怨,轻声安慰道:“行,下回我一定多邀请几次,好不好。”
“你没有邀请我。”越骞神神叨叨地说,“也没有看到我。”
俞澄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男人的脸毫无醉色,根本不像喝过酒,琥珀色的瞳仁稍显混沌,却也为他凭添一份烟火气。
他薄唇轻抿,在俞澄的注视下微微启开,说:“俞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俞澄重新坐回越骞身边,企图蒙混过关。
“你为什么给我发消息。”越骞说,“是真的想让我来找你,还是单纯想耍着我玩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俞澄闭了闭眼,并没有解释。
得不到回应似乎是在越骞意料之内的事,只听他又轻轻笑了一下,这次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说:“你想耍着我玩也行。但是,这次,能不能多耍几年。就当是在可怜我,可怜我惦记了你这么多年。”
惦记了你这么多年……
俞澄的心狠狠颤动几下。
她曾经疯狂地想要找到这个答案,可在听见越骞堂而皇之说出口时,她却有些后悔。
深夜起风将玻璃吹得“咣当”响。
无数个和今天类似的晚上,俞澄坐在沙发上,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里的内容。
每次失眠,她都会把越骞的朋友圈调出来,从最新的一条往下翻,一直到翻最后一条。
周而复始,重复无数次,直到阳光透过白色蕾丝纱帘,落在客厅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