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只是望着扶苏款款而道，言语之中不见半分喜怒，却尽是威严之气，“你没想过？亦或是你不愿去想?你很清楚这般结果是什么……我若是不及时将你划开这事情之外，我且问你，对于韩王，你是否又会出来惹事，我可以护着由你，可这天上的其他人不会容许你这般，你不仅仅是我的儿子，更是这大秦的长公子，意气用事我于你说了多次，这是不可取，从韩非做了那般决定的时候，韩王就必须是要死，你应当明白的，可若是让你选，你断然是会让那满朝的唾沫星子淹死，也要挣上一挣……”
“父皇也说了那是疑似……”扶苏似是没有底气而道，但见嬴政只是续道，“赢扶苏啊，嬴扶苏，这人都死了，这是非黑白就已然是由不得他说了算，你要明白……亦或许朕的苏儿从来都是明白的，只是你不忍，既然你不忍，那么这般决断必然是要由我这个做父亲替你善后……”当嬴政那般凌厉的目光扫视而来，扶苏终究是低下了头，是啊，他从来都是明白的，只是他不愿去面对，而他不愿面对的事情，嬴政必然是要替他决断的。
“这是与非，你都这般大了，我不想同你再做这般争执，你要明白的是，今日这般结局，是你自己的抉择，我不说，是对于你的尊重，但决不是放任，你明明有着更好的方式，直白告诉我，你知道我对于你的重视，但是你没有，你选择最为迂回的道路，而他们作为臣子，不信任我这个君王，是情有可原，而你选择了相信他们，那么今日这般结局，便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我做的不过是将这件事利益最大化，你要知道这把利剑是你递给我的，无论作为君王还是父亲，我都没有理由不收……”嬴政只是将手抚在嬴政的脑袋上，强迫他望着自己，“推擒王楼，清理学堂，大开杀戒，这般机会都是苏儿你递给我的刀……”
“父，父皇……”扶苏的眼中明显都是痛苦之色，可终究都是他要去面对的事，但见嬴政见状亦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了句，“你都这般大了，连这女子都往这宫中带了，揍你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反叫你回去丢了面子，过两日等这宫中装扮完毕，朕带你拜祭祖宗也算事了，既然他李斯不要这般面子，朕自然是没有要赏他脸，至于你，去坐那里把《孝经》抄上三百遍，朕亲自盯着你，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此事作罢……”
第215章
烛火摇曳的案桌之旁, 但见扶苏那肿的跟个蹄子的双手，是怎么都拿不起那放置一旁的毛笔，那是他长那么大以来, 头一次生出了不想要手的感觉，明明从小到大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告诉他的，他的这双手是提笔定天下, 拔剑安天下，可如今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就连眼前这一支轻飘飘的毛笔都好似千斤重一般，令他难以抬起。
恰如这人世的种种，明明昨日还是这般谈笑风生, 可在今日就已然是烟消云散, 饶是他越想抓住，那便是流散的越快, 甚至于连片刻的缓冲都不曾予他, 许是嬴政的威严, 又许是那字字诛心的天真、愚蠢，终究是令他难以提起那支毛笔, 一如他似乎提不起的这天下, 但见那紧抿着嘴唇的, 思绪万千, 是对故人的歉意，亦或许是对于嬴政欲他的揭破，是的，他从来都知道问题所在, 只是在最后的时刻都默认了自己的自我逃避, 而是选择将难题扔给了嬴政去善后, 但见那彷徨的泪水积蓄在眼窝之中，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憋闷的。
反观嬴政依旧是一派淡定之样，看着自己的崽子这迟迟落不下的笔，又见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纵然他这有心晾着扶苏，可见这小子那是微微颤抖的肩膀之下的隐忍，终究还是让嬴政无奈的起身，看着这眼前被泪水积起的一圈，犹如阵阵涟漪化开在那竹简之上，却是不见一个字，但见嬴政只是轻皱起了眉头，“去了廷尉几日，连字都不会写了？”
那看似平静的询问，却是让扶苏有如雷击一般定住了，这话不得不让他想起了幼时那般不太美妙的记忆，虽然他的琴棋书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在幼时为了让他好好读书写字，那也是闹上好一阵子，嬴政都曾把他送到吕不韦家中去，结果惹出了“嬴政不要他”的笑话而来，可那终究是幼时，若是在此时，难不成他家父皇不会让他当真“回炉重造”，毕竟嬴政下一秒已然开口，“方才你这同朕辩驳的厉害，都拿出你娘来折腾于朕，如今看来，就你这般举动，许是朕真得重头再好好教上你一番……”
这人啊，当真是越怕什么，它就来什么，但见嬴政只是在他身后落座，便是抓起了他那肿胀的爪子，硬生生的把笔塞到他的手中，激的他那是一头冷汗，毕竟就他这双手，如今放根毛那都是有如重创，这会子倒好，嬴政那可是硬生生的毫不留情将笔塞到他的手中，同时又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这番用力之力，可见他的痛苦，那般被激起的痛意，更是让他无法思考，犹如架在火上烤的痛苦，让他不由便是唤出了声，“不，不要，疼，疼……”
只是那般微微的挣扎并未起任何作用，反叫嬴政握住他的手是更加紧了，“不许动，静下来……”当那犹如魔力的话语回荡在他耳边的时候，饶是扶苏再过不愿，也只能苦苦的忍着，只是那落笔的字迹并非是他的意愿，更像是嬴政拖着他的手在一笔一划的描绘着，于他而言，只有满脑子的痛意和模糊双眼，以致于半晌之后，嬴政的眉头是皱得越发之紧，毕竟他这拖着扶苏写得快，他那边的泪珠子是流得快，直叫那墨迹未干的字迹全都是糊成了一遍，惹得嬴政又是在他耳边道，“今日里，若是写不完，朕有的是时间陪你耗……”言毕便是又将这一卷废掉的竹简丢弃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