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通古, 如何看？”轰走了两个小朋友的嬴政，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条渠而缓缓问道，那深邃的眼眸总是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斯亦是在回望了一眼自家小妮子的方向之后, 便是开始回归了正题，“公子仁善。”一句似是回应又不似回应的回话，倒是诉清了他所有的所思所想。诚如嬴政的顾虑, 于韩非此人，是可用之才, 但是否为大秦可用之才，一直都是嬴政所担忧的。起初不曾杀他，他是留存了爱才之心, 加之扶苏所言, 他想这些当世的清高之才，看看他们笔下所写的宏图伟业是如何在他嬴政手里实现的, 亦是存在着一份期盼, 那就是韩非既不能为他所用, 亦是希望他可以将此才学沿用在扶苏身上，亦是不枉他这一番苦心。是以, 他还为此无视了李斯的奏章, 但从这事后的走向而言, 他不看过程, 是否是藏有何种阴谋，但在他的眼中，韩非此人绝非可用之人，纵然他有天纵之才, 亦不可留也, 他没有对他做出擅杀的举动, 许是存了宏图大业之下的名声，亦或是不愿自家那个小崽子过于伤心。
也不知何时，这位传说中杀伐果断的秦王，开始有了恻隐之心了。但诚如李斯所言，扶苏之才或许都是基于他的良善之上，然他可做开国君主，为扶苏扫平一切障碍，可百年之后，他家这小崽子的良善是否能压制住这蠢蠢欲动的暗潮涌动。李斯所言正是如今嬴政所担忧且纠结之处，这如今六国还未完全打下，他便已经开始操心这身后之事，让李斯也不由是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他家大王何时变得如此之优柔寡断了，却也是再度看到了扶苏在嬴政心中的地位，毕竟这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孩子，感情果然还是不一样，想那承宠了不过半载的胡姬，城楼之上，惊鸿亮相，可是惹得咸阳城内多少议论纷纷，大王春秋鼎盛，后宫主位并无人，又诞下一子，可是传的沸沸扬扬，风风雨雨的。可这才过去多久，且不说那胡姬再未曾出现，就连那隐隐比之扶苏的孩子，如今听闻也被牵去了北宫，若非嬴政有意，这一切又如何能平息的如此之快。
“通古？”嬴政见李斯半晌未有反应，亦是收回了自己望着扶苏方向的目光，微微有些不满唤了声站立在那里如木桩的李斯，“大王，臣在。”
“臣认为，公子之善乃大秦之幸，用人不问出身，良才取其善处，我大秦焉能不强……”他倒是明白嬴政的担忧，亦知如何去平衡嬴政心中所忧，“如今大王春秋正盛，公子年纪尚小，在大王的教养之下，假以时日，必是栋梁之才。”李斯的一番话无疑平息了嬴政心中所思所虑，他又何尝不知，这小子，想出这番点子，怕是为的就是保住韩非，予他衣食无忧，免于颠沛流离，误了卿卿性命，只是这昔有吕不韦，今有韩非，对于他家儿子这莫名给出人家无条件的信任，一点防备之心皆无，又如何能令他不操心，只是如今这李斯所言亦是有道理，毕竟这孩子还小，他还年轻，这不徐徐图之，还来得及，来得及，这么一想，他的心情似乎又是好了不少，“寡人倒是想不到，昔日欲置其余死地，今日里通古反而劝寡人留下韩非。”
“今时不同往日，昔日韩非以使臣来秦保韩，今日韩已亡，留之，其才可兴大秦，放之，若为他国所用，于秦有害，杀之，天下悠悠之口，于秦不利。”李斯只是低垂着眼眸，缓缓而言，那沉静到激不起一丝涟漪的眼眸，满是平静之意，让人似乎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唯有他自知心中之涩意，那可是他的师兄，青梅竹马的师兄啊，他难道就真的那么会想他死？如今就连眼前的嬴政都似乎是这般认为的，纵然是有几许调侃之味，可这调侃之下何尝不就是嬴政为他定下的位置，但愿他的师兄，这回可以清醒些许吧，著书育人或许才是最适合他那恬静的性子。
“大秦有通古，亦是寡人之幸。”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夸赞何尝又不是于他的一种安抚，近日来的接连冷淡，如今的忽而认可，嬴政的帝王心术如今已然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那回荡在山谷间的笑容显然是显示了此刻这位年轻君王的好心情，亦是可见李斯的知分寸。
只是嬴政的这份好心情似乎并未维持多久，他家颇能惹事的小崽子，那是令他片刻不得安生，下一秒就见来人匆匆来禀，“公子落水了。”可是将他那份好心情瞬间就是消失殆尽，而李斯此刻藏在袖中握紧的拳头亦是充斥着紧张，那滚动的喉间显然是在担忧他家的小妮子，只是于暴怒嬴政而言，如果他再流露出了片刻不尊扶苏之意，无疑是又要让嬴政给惦记上了，只见他亦是上去问道，“公子，可还安好？”
“蒙大夫已经下去寻去了……”这侍卫大抵是不敢吞吞吐吐的，只是那歪了的盔甲，亦是可见他此刻的紧张，嬴政听闻亦只是黑着脸朝着渠首走去，忽而便是觉得他家这小崽子是当真不经夸，他这上一秒还觉得有子如此，乃大秦之幸，乃他之幸也，下一秒，扶苏往往就能让他体会到做一个合格的爹爹，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他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脾性，嬴政是一秒没看住，他就能给他惹事，当真是气煞他也。
直到他看见那渠旁围绕了不少侍卫，隐隐透过那人群的缝隙看过去，扶苏被蒙毅抱在怀里似是还没缓过劲来，饶是让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嬴政稍稍安定了片刻，只是下一秒那冲天的怒火就是让他加快了脚步，冲了过去，“赢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