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林咀嚼“天外来客”这几个字,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甩甩头:“我这个样子,去哪里换黄金?”
江心也发愁,她只在申城见过黄金,就是在新庆这样的小城都没见过,但是小常哥肯定不能跑到申城去,要是被抓到,当成盲流立即遣返也是有的。
“你...”江心咬咬牙,“你去一个叫新庆的地方,找我哥,他叫江淮,我让他帮帮你。”
江心觉得自己又多管闲事了,可小常哥那张七彩的脸,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令她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同情,仿佛当时第一回 见到唐医生那般,总想忍不住想伸手帮他一把。
“但是你不能给我哥添麻烦。”江心还把江淮的职业都说了一下,明显看许杏林往后缩了一下。
但很快许杏林又抬起头,对江心说:“小金姐,你哥要是真能帮我一把,我把身上一半的钱都留下来给他。”
“我不是要你的钱,我哥也不会要你的钱。”江心瞪他,从包里掏出一本本子,快速写了张字条,递给他,“你到那儿的时候,低调一点,我等会儿就去给他发电报。”
许杏林把那张纸条收起来,藏好,从身上不知哪里掏出一叠钱,要给江心,江心没收:“穷家富路,小常哥,你自己留着吧,无论如何,好好活下来。”
许杏林想了想,把钱收起来,来日方长,他许杏林不会这样随便死去的。
江心又问他买车票了没有。
许杏林从外头的兜里掏出一张方形的火车票,江心随意瞟一眼,又瞪大眼睛,拿过来细看,这个列车号!
“小常哥,你还记得去年我和你说,被一个叫水哥打主意的事情吗?”江心指了指上面的列车号,“他就在这趟车上。”又说了一个中转站的名字,“这趟车会在这个站停靠一个半小时,他会让人来搬货。”
按照江淮和她说过,老水和侯三现在应该在合伙做生意,一个月一次,且货运量很大,好像掺了好几个人的钱进去,老水占的比重也大,已经有半年了。
许杏林眯着眼,脸色看着就不好,就是这个人扯断了他和小金姐的生意链条。
“你坐这趟车南下,若是遇上了,小心些。”江心把老水的外貌和身高描述了一遍,让他千万别出头,别露富,更别乱惹口舌是非。
“好,我记住了。”许杏林记下江心的话。
江心看看自己带来的手表,这趟车快到站了,把自己身上的包子和饼子,一些零碎粮票,甚至那把锤子,都给他了,两人好歹朋友一场,江心不希望这个年轻人有三长两短。
许杏林全都收下,他下决心,定会回报小金姐的。
列车进站,许杏林在外头待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环绕了风林镇火车站一眼,这里还是东北的土地,和他自小长大的永源市不一样,风林镇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
他要走了,他对江心说:“小金姐,我走了。你放心,我不会自甘堕落。”
“小金姐,我叫许杏林。许是言午许,杏林,是中医里的那片杏林。”
江心眼里湿润,和他挥手:“许杏林,我记住了。”
许杏林深深地看了江心发红的眼睛一眼,抿着嘴,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
江心没有站在站台上,而是在站台后头,看着那趟飞驰的列车,乘着春风,呼啸而去。
许杏林上了车,按着自己的票找到位置,他还是用围巾把脸围起来,吃了两个江心给的包子,除了上厕所和打水,一路都没敢乱动,也不和人乱搭话。
这一路都是硬座,许杏林坐累了就站起来走一走,动一动,偶尔和聚在车厢门口抽烟的列车员借个火,问起来就说是去探亲,他有老家的亲戚到南方的农村当知青了,去看看人家。
一路上异常平静,没人知道他要去新庆,没人知道他有些发臭的棉大衣底下的四肢上,绑着一捆捆的钱。
许杏林在列车员中还是看见了老水,确实如小金姐说的那样,老水人很斯文,笑起来温和,穿着制服,像是个没有攻击性的人物,大家在一起抽两根烟,就散了。
入夜,每个人都在入睡,火车到了某个站停了一下,许杏林起来撒尿,靠近货车车厢,见到老水守在货车车厢,还和他打个招呼,又打着哈欠回座位睡觉去了。
五天五夜过后,许杏林伸个懒腰,拿起装着长辈们牌位的袋子,准备下车,下车前,他到最前头的车厢打热水,路过列车公安办公室的时候,往里面丢了一张纸条。
到那个中转的大站,许杏林和许多人一样,带上行李下车。
他出了站,在门口抽根烟,呛咳两声,抬眼望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听着不同的口音,听小金姐说,这里就是黄河以南的地界了,原来南方长这样啊。
他正抽着烟,一队扛着枪的公安小跑进来,拨开站台上的旅人:“让开让开!”
旅人们让看,看着那排公安到了列车货车厢的那头,一个领头的估计是队长,和列车公安对接上,两人互相敬礼,从里头点出三十多箱统一的货,又让负责装货的列车员过来,大家找遍了整个车厢都没找到老水,于是铁道公安和当地公安就先联合把货全都搬出来,全部扣押。
这个大站上的人都在指指点点,问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还劳动公安同志了呢?是有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