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华府,见外头没什么哭喊,她就知道事情还有转机。三步并两步进门,里头的管事径直将他们引到了主院。
华年一看见她就直想躲:“长舒……长舒已经来骂过我了。”
房门关上,宁朝阳没好气地道:“伤成这样了就闭嘴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华年眨了眨眼。
“柳岸是不是官宦人家出身?”
“……”她脸色淡下来,点了点头。
柳岸的出身很高,正二品权贵家的独子,且是六代单传,故而从小就受尽宠爱,锦衣玉食,高高在上。
华年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多年前的官场盛会上。
她是最末次的小官家的女儿,难免被同席的几个出身高的孩子挤兑欺负,那些人说她裙子脏了,要她去旁边的鱼池里打水来洗一洗。
小华年自是不肯的,结果就是被众人一起推了下去。
衣裳湿透,发饰也掉进了鱼池,小华年沉默地站在水里,看着那群孩子哈哈大笑。
那些人把岸边围满了,她上不去。
她转身,打算从另一侧的假山爬出去,结果手刚搭在黑色的假山石上,她就看见了一双精致无比的雪缎镶宝靴。
靴子的主人着一身绣银宝袍,戴一条价值连城的红翡抹额,粉雕玉琢的小脸低下来,贵气又倨傲。
小华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不敢沾染这样的贵人。
但柳岸看着她开口了。
他说:“你长得真是好看。”
小华年愕然抬头。
长到十二岁,她头一次被人这么直接地夸赞,一时间都以为他是在反讽,毕竟她当时发髻凌乱衣裳湿透,整个人都狼狈极了。
但柳岸打量了她一会儿之后,竟就朝她伸出了手:“上来,跟我走。”
当真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小华年怔怔地朝他伸手,与他的手交握在一起时,觉得整个夏暑最灿烂的光都落在了两人的指尖。
柳岸带她去换了衣裳,虽是男装,却是崭新的好料子。
小华年有些受宠若惊,柳岸却不甚在意地摆手:“我这是去年就制好的衣裳,我没来得及穿就穿不下了,不值什么钱,你不必在意。”
上等的雪缎,她从来没穿过,他却说不值什么钱。
意识到两人的家世天差地别,小华年道了谢就匆匆地走了。
可是接下来,柳岸竟主动邀她去柳府做客。
府里的人开始猜测柳家公子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但小华年不敢这么想。
高高在上的月亮,怎么会看得上泥里长的小草呢。
她只想着要报答他的恩情,便回回都去,与他一起玩耍、一起上私塾。有了柳岸这棵大树,其余人再也没敢欺负她。
倒也有人笑她,说她像柳岸的奴从,随时随地都跟在他身后,任劳任怨任差遣。
小华年是不甚在意的,但柳岸听见这话,气得当即就带人上门将那嘴碎的人打了一顿。
他拉着她站在那人面前,恶狠狠地道:“看清楚,华年是我的朋友,不是奴从!”
一字一句,像珠玉一般砸在她心口。
小华年被他半抱在怀里,眼睫直颤。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是没法抵挡这种情愫的,再对上他的眼睛,她的心开始猛跳,脸也开始泛红。
她开始给柳岸绣衣裳,开始心甘情愿地替他做功课,也满怀喜悦地跟在他身后,与他一起走遍上京各处。
柳岸待她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与她分享,有心事也会与她说,甚至为了与她同窗,哭闹着让自己的父亲将她也一起送进了恭王府的私塾。
十六岁成年,柳岸喝多了酒,拉着她一起尝了禁果。
华年不觉得后悔,哪怕后头回家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打得满身都是青紫,她也不觉得后悔。
反正柳岸一定会娶她的。
第154章 想与我一刀两断?
然而,酒醒之后的柳岸再次与她一起坐在私塾里,问的却是:“我昨晚怎么回去的?”
华年一愣,心略略下沉:“你不记得了?”
“从离开酒家起就不记得了。”他满眼茫然,困惑地嘟囔。
放在桌下的手捏紧,华年垂了眼眸。
那么明亮的月亮,原来就只她一个人记得。
有些可惜。
那她该不该提醒他呢?ᴶˢᴳᴮᴮ
犹豫间私塾已经放课,柳岸被人众星捧月地围在前头,华年一个人安静地跟在后头。
同行的公子哥突然说了一句:“我们都定亲了,柳大公子怎么还没动静?”
柳岸啧了一声:“我也纳闷呢,你这样的尊容都有人上门说亲,我那门庭怎么那般安静?”
“这还不明白么?”有人朝他后头努嘴,“现在整个上京都以为你想娶她,旁人自然不会来自讨没趣。”
说着,嘻嘻哈哈地起哄:“不如二位就定下这亲事吧,反正也总跟并蒂莲似的长在一起。”
华年心里一跳。
她抬头朝他看去,想看他会怎么回答,却见柳岸深深地皱起了眉。
“跟她定亲?”他抬起下巴,满脸不可思议,“我家是二品正员,她爹不过是七品的末流。”
当玩伴可以,定亲是从何说起?
如遭雷劈,华年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