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配合他这话似的,送葬的队伍登时吹起唢呐,凄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遗憾,飘向了平宣坊的每一寸角落。
于是一场百官宴直到结束,圣人都没再提起过宁朝阳。
他只和蔼地对李景乾道:“难得回京一趟,你多四处走动走动。”
李景乾拱手推辞:“臣久在边关,不识礼数,怕冲撞了上京的贵人。”
圣人一听就皱眉:“你替我大盛收复失地,救我流离百姓于水火,又固北漠边防、退西韩于天河山,这上京之内,除了孤,谁敢在你面前称贵?”
这话看似是对他说的,实则是对下头乌泱泱的文武百官说的。
众人低眉垂目,心里大多都是一震。
袒护器重至此,若这定北侯懂事还好说,若不懂事,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正想着呢,定北侯爷就侧头说了一句:“那不如就从凤翎阁起开始走动吧,淮乐殿下可愿借宝地一游,让臣开开眼?”
淮乐眼皮不安地一跳。
迎着圣人的目光,她连犹豫也不能有,当即就答:“侯爷言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区区一个凤翎阁,哪用得着借字。”
第55章 去开屏的
上一次见定北侯,还是在四年前。
那时候的李景乾沉默寡言,对打仗之外的所有事都不感兴趣,淮乐即使有一颗想拉拢的心,也完全无从下手。
但四年后再见,淮乐发现这人变了。
他居然愿意主动去女官极多的凤翎阁。
去就去吧,去之前还特意换了一身陛下御赐的百剑穿花袍,墨发高束,佩剑抱胸,若不是神情敷衍且不耐烦,她非得以为这人是去开屏的不可。
“侯爷。”淮乐试探着问,“此行可是对凤翎阁有所指教?”
“殿下何出此言。”李景乾微微颔首,“武夫粗鄙,谈何指教。”
就是单纯地想去膈应一下宁朝阳罢了。
在她眼里,自己是一个好骗又好玩弄的小大夫吧?他偏要满身金光地重新站在她跟前,让她知道自己有多有眼无珠,他要让她认出他来,然后追悔莫及!
深吸一口气,李景乾解恨又期待地笑了笑。
然而——
一路从凤翎阁东阁走到了大牢,他把凤翎阁的女官都快看遍了,就是没有看见宁朝阳。
李景乾抬着的嘴角慢慢地平了下去。
“淮乐殿下。”他试着暗示,“你们阁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淮乐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牢房,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定北侯怎么知道她抓了一些闹事的兵眷?
先前那些人大闹秦长舒婚宴,怎么看都是被人唆使,圣人却偏还将案子交给了荣王来查。淮乐不放心,就暗中让人搜罗了几个来盘问。
在他来之前,她就让人把兵眷们都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这自然是不能主动交代的。
淮乐闷头没有答,幸好李景乾也没有继续问,他只是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看过去,最后在一间摆着桌椅的审问室外停了停步子。
审问室又怎么了?
淮乐刚想问他,抬头却见定北侯满脸阴翳,恨得牙根都咬了起来。
“……”
不是吧,连她们审那些兵眷的地方都知道?
冷汗直流,淮乐有些站不住了,连忙退到旁侧对华年道:“快去把朝阳叫来。”
这种场面,宁朝阳是最擅长应付的,比装高深莫测,她还没输过谁。
于是李景乾满腹不悦地跨出大牢时,终于在外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脚下步子一顿。
那人没穿官服,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身素色的长裙随风翻飞,发髻却是有些松散了。
竟敢如此仪容怠慢于他?
李景乾冷哼,大步就朝她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她完了,今日他说什么都要拿不敬做由头开刀,先给她个下马威——
然后他就看清了她的模样。
神色憔悴,唇上干裂,宁朝阳双眼红肿,眼尾还带着些泪意。
心口一缩,他蓦地就停下了脚步。
他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哪怕是被亲爹欺负上门,她也没掉过半滴眼泪。
他是该开口训斥人的,这样两军交战,光气势就能先赢一半。
然而,恶狠狠地瞪了她半晌,李景乾开口说的却还是:“谁欺负你了?”
宁朝阳皱眉抬眼。
两人视线一对上,她眼里只有陌生和戒备,仿佛他只是牢里普通的犯人,亦或者是她马车边路过的碍事恶棍。
……眼睛长来出气的不成!
眼瞧着气氛不对,淮乐殿下拂袖便来打圆场:“宁大人家中有丧,难免失态,还请侯爷体谅。”
提起这茬,李景乾嗤了一声,睨着她道:“听闻宁大人的夫婿死了?”
这语气简直与挑衅无异,淮乐听得都皱了皱眉。
但话落进宁朝阳耳里,她竟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敷衍地夸:“侯爷消息灵通。”
就这反应?
李景乾眼眸微眯:“宁大人这是伤心,还是不伤心?”
“自然是伤心。”她客气地答。
完全看不出来好吗!就她这态度,他怀疑她这眼睛都是秉烛看公文给熬的!
他气得想发作,余光却瞥见旁边还站着一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