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看着这个自出生起便被立为太子的长子,他太了解他了。
过于软弱,过于仁善,面对敌人仁善,只有自取灭亡。
“你在教朕做事吗。”
梁帝语气平缓,却让太子全身一颤,下意识摇头。
“儿臣绝无此意!”
帝王走到太子面前缓缓蹲下,太子趴的更低了,他伸手拍了拍太子的头,语气嘲讽。
“小子,跟你爹比你还太嫩。”
天子收回手,状似询问般道。
“你藏在文华殿的那个人,是韩少卿家的?”
太子全身一软,“父,父皇,儿臣,儿臣……”
韩少卿乃逆王麾下军师,当年逆王被梁帝斩于马下,其麾下之臣皆被屠戮,韩少卿作为出了名的谋臣,自然第一个被杀,连带着九族都被诛的干干净净。
而东宫文华殿作为太子之所,却藏着逆贼之子,一个不小心便是杀头的大罪。
皇帝安抚的拍了拍太子,语重心长。
“朕知道,当年你被你四叔俘虏,若非韩少卿,你这脑袋当年就没了。你想报他的恩,便护了他那未满月幼子的命,我当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可如今这孩子也有……七八岁了吧?”
天子眯着眼睛。
“韩少卿之子,当也不是什么蠢才,你是想给自己留个谋臣,逆贼之子?”
天子起身,看着太子。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盼朕早点死,好给你施展的机会?”
帝王接二连三的试探和怀疑让太子觉得自己像块案板上的肉,而头顶上的刀摇来晃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把他劈的稀碎。
走出养心殿时,天已经全黑,不知道是不是明天要下雨,抬头望去竟看不到一颗星星,宫道黑漆漆的,宫人早已休憩,唯有几队巡夜的侍卫举着火把到处巡查。
太子喉间微涩,忍不住抵嘴轻咳,这一咳便带动整个胸腔都隐隐作痛。
“咳,咳……”
他忍不住又轻咳,这一咳便好似停不下来,胸口闷痛愈深,眼前也似乎开始发黑,他忍不住扶着宫墙喘息调整呼吸。
远处举着火把的禁卫军正往此处走来,太子直起身抬步往前走,丝毫看不出刚刚得虚弱。
“太子殿下躬安。”
禁卫军首领扶刀行礼,太子轻轻颔首并未开口,他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咳嗽,不过也图添狼狈罢了。
禁卫军起身目不斜视的离开,直到看不见他们得身影,他才彻底压不住胸口闷痛。
“咳咳!咳……”
没有人会关心一个被帝王疑心的太子,正如没有人会在意深宫之中游荡的幽灵倒底是何年何月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风凉,又或者许是牵动了旧疾,他眼前发黑,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努力深呼吸调整,却还是无济于事,甚至闷痛愈发深刻。
他仿佛脱了力似的扶着墙滑下,深夜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可他似乎感受不到丝毫寒冷,只努力将自己掩藏宫墙得在黑暗中,企图掩藏内心深处的不安。
如果……
风能吹走,就好了。
·
“尚宫,今日御膳已准备妥当。”
晗铃引着徐舟前往御膳房,天子御用的膳食需要层层挑选优中选优,便是早膳中普普通通的一碗清粥所用之米,也是御膳房的厨子一粒一粒亲自挑选出来的顶级贡米。
一碗小小的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是普通平民难以想象的。
徐舟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清粥稠而不腻,入口即化。
“过。”
试毒这种事,自然需要可信之人亲力亲为,旁人插不得手。
一道道菜式逐一试过,确定无毒后被装入匣子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养心殿,力求被摆到御桌前,所有的膳食色香味俱全。
身着胭色宫袍女子走出御膳房,身后跟着一溜串拎着匣子的小太监,所有人无声又规矩的行走在宫道间,路过的洒扫宫女太监见着连忙退避一旁。
徐舟双手轻置身前走在最前面。
送御膳之事是她第一份在御前露面的工作,自然要保证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她根本不会分神去看别人。
突然,她脚步一顿。
她看向缩在墙角鸦青色的一团,那人头埋在双膝间一动不动的,看不清脸,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或者说,待了多久。
晗铃上前轻声道:“昨儿太子殿下在御前被陛下训斥了。”
徐舟这才收回视线。
·
养心殿
一行人无声的鱼贯而入,内侍们轻轻打开匣子将早膳摆到桌上,女官立在一旁,待所有菜都摆上后,御前总管看了一眼,甩着拂尘走进内殿,路过徐舟时还夸赞一句。
“徐尚宫做事,妥当。”
徐舟嘴角的弧度未变,她微微弯腰,声音柔和恭肃。
“事关陛下,徐舟自然要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帝掀帘而出坐在桌前用膳,徐舟就静静站在不远处躬身低头一动不动,仿佛与旁边的太监宫女们融为一体,没有一定存在感。
等陛下用完膳,太监们再轻手轻脚的将碗碟收好,一行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养心殿。
跨出养心殿刹那,徐舟轻轻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