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来得及多分辨,只觉得眼前忽地一亮,一直阻挡住她视线的盖袱便被挑走了。
速度之快,连一旁正在念吉祥话儿的喜娘都卡壳了一瞬:“……”
到底没人敢挑沂王的理,见惯世面的喜娘自己及时调整,将语速加快了一倍有余,总算赶在这对尊贵的新人饮完合卺酒时同步说完了。
“好了,都出去吧。”
沂王发话。
这也不怎么合规矩,正常来说,新郎此时应该出去会一会宾客,陪一圈酒,不过,沂王不想去,那就不去罢了。
他的亲眷都在京城,这里没有什么长辈能管束他,他行什么,什么就是规矩,何况,青州地面也确实没有配与他把酒言欢之人。
喜娘嬷嬷侍女全部退出去了。
嘈杂的人声消去,热闹的喜乐仍在继续。
“吵死了。”
沂王忽然道。
兰宜没在意,她心里想的是饿死了。
她往紫檀圆桌的方向望过去,桌面上摆放了不少碗碟,是预备给新人垫一垫的,沂王府办事其实周到,只是先前沂王未至,兰宜不能自揭盖头享用而已。
兰宜看见一盘金黄诱人的鸡肉,咽了一口口水,问他:“你饿吗?”
待嫁的这段日子,她又被压着学了不少礼数,所以现在她还能忍住不先走过去,而问一问身边的沂王。
沂王皱眉看她。
他说东,她问西,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
“不饿。”他冷冷地道。
他大半日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不过凭心头的郁气就撑饱了,是真的不饿。
兰宜道:“我——”
她想接着话说她“饿了”,但她没说得出来,因为看见沂王站起身来,低头解起腰间革带。
她音就变了:“你、你干嘛?”
“时候不早了,安歇了吧。”沂王不耐烦道。
成婚最后的一道必经关卡,圆房,早圆早了事。
兰宜:“……!”
这这么突然的吗?!
要说该行的步骤是都行了,但她总觉得不该这么快,应该——
应该怎么样呢?
她也不知道。
就在她的目瞪口呆里,沂王已经脱得只剩一身雪白的中衣了,然后他终于犹豫了一下,停了手,看向兰宜。
“嬷嬷没教你?发什么愣,还等我服侍你不成。”
兰宜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别扭,愣愣地想,教了,在嬷嬷的教导里,连沂王的衣裳都应该由她来宽,他现在自己脱了,等于减少了她的差事,她应该高兴才是——
她一点都不高兴!
兰宜眼圈红了,她说不出来的好委屈啊。
是他要选她做王妃的,怎么这样对她。
她还好饿。
兰宜实在忍不了了,涂得红红的嘴一扁,呜呜地哭了出来。
眼泪把脸上抹的厚厚的脂粉冲出一道一道的,斑驳得沂王脸皮都抽搐了。
“你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你欺负人,呜呜——”
兰宜越气越饿越委屈,哭声越来越大。
什么王孙贵人,什么皇家门第,饭都不许她吃就要那样,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教了她那么一大篇规矩,明明自己最不遵守!
“你给我闭嘴,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沂王绕着她转了一圈,也恼怒起来,见她还不停,便伸手去捂她的嘴,捂了一手湿湿的眼泪脂粉,黏黏的,他甩手不迭:“你真是——!”
他后悔了,图省事,草率选了这个王妃,结果好了,一点都不省事,才进门就闹得他头痛!
第99章
“呜呜——”
“你别哭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呜呃——!”兰宜打了一个哭嗝,“我好饿,我要吃饭。”
这句话她说得很清楚,因为实在是由心而发。
沂王:“……”
在他不可思议又非常无语的准许下,兰宜终于拥着一身嫁衣坐到了圆桌跟前。
她还戴着沉重华丽的翟冠,她一边吃一边被压得头一点一点,沂王独自坐在喜床上,看着她滑稽的背影,几乎想问候两句苍天。
兰宜吃到半饱时,脾气又好起来了,也记起来他是尊贵的王爷,转身问他:“你要来吃点吗?”
她此时的妆已经完全花了,沂王飞快别过眼去:“——不吃!”
他看她一眼就饱了,生平从未有女子以这般形象出现在他面前过,他真是大开眼界。
心头涌出更多的后悔之情。
她本来长什么样子来着……他只见过她两回,又没放在心上,好几个月过去了,他已经不怎么记得,再被她的大花脸一伤,更加忘光了。
想来想去,脑海里只有这张哭花了的可怕脸庞。
他不在意王妃是谁,不在意容色——但他也不是随便到这种程度的人啊!
沂王圆房的念头淡下去了,他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但这是他的王府,他选的王妃,像一句民间俗语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只能忍耐地僵硬地坐着。
兰宜终于吃好了,扶着桌面慢慢地站起来。
她一身妆饰太多,行动难免不便。
她在屋里打量了一下,走到妆台前面去,来不及惊叹妆台的华美精致,对着镜子先赶紧把翟冠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