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陆聿是很自觉地睡在外面那个套间的。
但夫妻分离十年，除了刚见面的那两三天之外，同处于一个屋檐下，并没有丝毫尴尬的感觉。
有时候陆聿甚至觉得，这十年好像很短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和施宁两个人，其实和十年前，并没有多少改变，依然是熟悉的模样。
陆聿温声问：“那呦呦今晚想听什么类型的故事？”
随着给呦呦讲睡前故事的次数越来越多，陆聿逐渐发现，呦呦似乎是个很有脑洞和文学创意的小朋友。
她虽然才三岁多，但已经听过不少中外不少故事，有了不小的知识面。
相比于平平无奇地阅读出一则故事，呦呦更喜欢加以改编的衍生版。
这对他和施宁来说……还成了一点点头疼的小困难。
呦呦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头，指向了妈妈放在床头的那本《诗经注解》。
小团子稚气的嗓音天真地说：“呦呦想听这本书里面的故事，从前妈妈给呦呦讲过里面的很多故事，呦呦想听关于呦呦名字的那个故事啦！”
施宁愣了一下，她拿起自己随手搁在旁边的睡前读物。
女儿的名字……
她不禁陷入了思考。
呦呦的澄澈的大眼睛里却满是认真。
小团子是认识诗经两个字哒！
她已经听过很多很多童话故事了，这两天爸爸妈妈还用迪士尼里面她最喜欢的人物遍了一些睡前小故事讲给她听。
呦呦现在很好奇妈妈最近睡前在读的这本书。
她的小脑瓜记得很清楚，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在她耳边念叨过，呦呦的名字就是出自于《诗经》。
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太小了，记忆有点模糊了。
施宁纤细漂亮的手指轻轻翻开书页，她本就是阅读爱好者，什么类型的书都读，这些年读过的书太多了，出发前也不过是随手往箱子里放了一本书。
不过……呦呦的名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她着实是有些印象，但记不得是具体的哪一则了。
陆聿对《诗经》的了解大致还停留在高中语文课上。
不过他还是很快从记忆中搜出了些许碎片。
他伸长胳膊，动作轻缓地翻动着施宁手里的书页。
夫妻俩一起，很快就翻出了有关呦呦名字的那一章节。
《诗经·小雅·鹿鸣》（注①）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翻开注解，施宁神色有些恍然，她似乎在冥冥之中，能够脑补出在另一个时空里，她和陆聿，他们这一家人，是在怎样幸福美满的氛围下，期待着小女儿的降生。
那该是一幅……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
这则诗经原本吟诵的是一群朋友，伴随着觥筹宴乐，相聚愉悦的场面。
随之衍生而出的，是一种福禄、富贵的文化内涵。（注②）
因为两人组建了一个富足而温暖的家庭，他们双方都知道，假使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降生，一定会受到全家人如珠似宝般的宠爱。
因为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人生的各处风景、经历、体验，都是丰富而美好的，所以才会如此盼望能够与相爱的人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看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长大，牵着她慢慢走过这世界的各个角落，领会一切美妙的事物。
呦呦从前生活的那个家……一定非常幸福。
所以施宁才会为她取这一个充满期待和诗意的名字。
陆聿捏了捏呦呦的Q弹的小胖脸，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为她讲述了一个经他这个老父亲之手改编的故事——
他将宴会的背景改成了一个家庭。
“从前有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事业，白天做着令自己有成就感的工作，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晚餐，听听歌，看看电影，玩一些有趣的游戏……
这家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早年间便接连生下了三个儿子，如今儿子们一天天长大，都拥有了各自的精神世界，不再依赖于父母，正当这对夫妇有些失落的时候，意外之喜降临了，女主人又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小女儿头发细软，脸蛋圆滚滚的，人见人爱，关键是，她这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就和她妈妈的眼睛生得一模一样，于是，夫妇俩给小女儿取名‘呦呦’，‘呦’字本就是模拟小鹿叫声的拟声词，也饱含着这对中年爸爸妈妈，对小女儿无限的祝福与宠爱。”
老父亲讲故事的声线愈发低沉而温柔，讲到最后，心都是柔软的。
施宁心中也有无限感慨。
唯独故事的主人公呦呦，却探头探脑地，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呆呆的模样。
小团子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故事妈妈明明给她讲过，她却没怎么记住了。
因为……以她两三岁的文化程度，确实是听不大懂。
于是呆头呆脑的小团子，逐渐合上了眼，伴随着爸爸低沉悦耳的嗓音，进入了梦乡。
施宁也抱着暖嘟嘟的团子，侧着身，闭上眼，眉目间是轻松安宁之色。
陆聿只当她们母女二人都睡着了，便轻轻抽走施宁手里的书本，合上放置在床头边。
他伸手帮这一大一小两位宝贝掖好被角，便踩着拖鞋，迈着长腿，轻手轻脚回到另一间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