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没留意他们之间的暗潮,背过身从书桌上拿起写好的一封诏令,交到聂珏手里,“此去途中凶险,这封诏令交由你们,包括兖州一带的官兵随你们调用。”
高庭渊说,“陛下,微臣以为随行一千人不宜一同过去,此行入兖州若声势浩大,到时不便暗地搜查。”
聂珏说,“可扮作商队,一般商队约有三百人到四百人,剩余的六七百人可稍后,这样不仅避免暴露我们的身份,也有防护作用。”
女帝讶然,“爱卿竟也熟悉商队?”
聂珏垂目,“微臣幼时曾有幸见过。”
她双手互握,长睫在眼睑下落成一片影,乖顺的让女帝起了怜爱之心,“澹澹,此行艰难,聂爱卿你要多照顾,莫要大意让她徒受罪。”
高庭渊眼珠斜视,聂珏那唇翘了又平,他泄劲道,“是。”
女帝问他,“北尉军里你想带几人过去?”
“八校尉里,微臣想带何孝过去,他脑子转的快,”高庭渊道。
北尉军是燕京城的守备军,是不可能随意外出的,这次行动的兵力由兵部提供,缺的是领头人。
女帝一早上劳心费神,到这个点就散了劲,她右臂杵在桌上,靠着头,慢下声道,“朕把重担压到你们身上,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聂珏和高庭渊遂跪下来,道,“陛下厚望,臣等定会誓死完成!”
女帝便安然的闭上眼睛,高庭渊和聂珏一对视,就有了默契,悄悄退出御书房。
“接下来还得凭仗中尉大人,下官先在此给大人说一声谢,未来若有嫌烦之事,大人万万要包涵。”
聂珏嘴里是谦恭之词,容色上尽是舒笑,高庭渊这会儿看不得她的笑,总觉得她的笑里有别的意思,“你这谢一点诚意都没有,本官受不起。”
聂珏低下头,以袖盖住那笑,道,“确实毫无诚意,下官这伪做的太假,叫大人都看出来了,待的回京时,下官必亲自设宴来谢大人,不知大人是否赏脸?”
她说的俏皮,眉梢都显出灵动,着的那身深绯官袍随着她的晃动亦在摇摆,摆出了一股风流韵致,叫人想把她搂在怀中好好揉搓一番。
高庭渊等她笑停了,道,“聂大人还是少在男人面前笑成这样,太过孟浪。”
“佛说,心外无法,中尉大人心中想到的是何物,看人也就像何物,岂道人人皆如大人,心思不正经,”聂珏连讥带讽道。
高庭渊也不恼,长眉单挑,竟真带有轻佻的把一对凤目落到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本官还不至于饥不择食,连豆芽菜都下口。”
聂珏素日不喜他们这种纨绔气性,自觉后退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下官只听过大人们大鱼大肉吃腻了,也会偶尔改改胃口,豆芽菜是普通,可挡不住大人一时歪了脑筋就好上这一口。”
高庭渊收了眼,道,“豆芽菜再得天独厚,也比路边草芥差不了几许,聂大人莫把自己看的过重。”
他身份尊贵,生来就是东昌侯嫡子,固然自幼丧母,可女帝怜他,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了近十年,不似母亲更似母亲,这话切切实实的道出了他对聂珏的藐视,甚为残酷。
他们不知不觉已走至奉化门,聂珏仰头看那门前并立的两只石狮,徐徐出声,“草芥又如何?朝事躬耕暮登堂,但凭本事论出身,下官孑然一身,若自己都不懂得自重,难道还祈望他人尊重,忒的可笑。”
她有着女子最娇软的外表,却身具不逊于男子的骨气,支撑着她那一身傲骨的是她的才气和睿智,纵是高庭渊也得叹服。
“聂大人胆识过人,一个小小的乡村教书先生竟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本官可真想见一见到底是什么圣贤大能。”
聂珏说,“可惜,下官的先生您约莫要去地府寻了。”
高庭渊说,“人世处处风光,你怎么就肯定你那老师舍得入阴间?”
聂珏眯眼笑得凉薄,“舍不舍得他可决定不了,阎王爷要请他喝茶,阳世那就一刻都待不了。”
“观聂大人言行,对你的先生也不见得有几分情谊,真真薄情,”高庭渊扫掉沾在衣袍上的杨絮,将入夏,杨絮飞的满城,随处便能沾到。
聂珏捏起一片飞到她手上的杨絮吹开,“薄情好啊,薄情人好命,两手拍拍,身后无事恼。”
“聂大人是薄情人,那对这大齐有几分情?”高庭渊问她。
聂珏指了指自己的官服,道,“下官对大齐之心犹如此身,赤胆足矣言表。”
高庭渊戏谑道,“这又成了痴情人,本官可不怎么敢信。”
“下官因公办了冯公子,中尉大人何至于记恨下官到如今?”聂珏唉声道。
这时,北尉军中一队翊卫往过来走,高庭渊叫住了带头的校尉,“肖无宴。”
肖无宴和他们两人问了礼,“聂大人怎么和我们大人走一起?”
聂珏道,“冤家路窄。”
冤家一词含着暧昧,高庭渊和聂珏又是外貌登对的两人,肖无宴那脑子就停不住往歪处想。
高庭渊见肖无宴燃起好奇,便闲闲看她,“聂大人确定要跟本官做冤家?”
“和中尉大人做冤家,这燕京城里的姑娘那不得要撕了下官,下官可惜命着呢,”聂珏道。
肖无宴没眼力劲,搓了搓手,道,“聂大人您错想了,大人他生了一张冷脸,那些姑娘见他都忙着躲,也就您能面不改色的和他站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