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准新娘这边唯一的伴娘,喻婵提前三天跟着林安一起回了桐城。
她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南星给她放了不限期的带薪长假,不用工作还能有钱拿,喻婵经常调侃,自己年纪轻轻,就提前五十年过上了不少人就梦寐以求的生活。
两个人坐在客厅检查后天要送给宾客的手卡和伴手礼。
林安听着她故作轻松地调侃自己的现状,心里像是被剜了一刀。喻婵平时嘴上没怎么说过,可她看得出来,对于这份事业,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热爱。
现在在事业的上升期猝然遇到这种事,走不出来,她就真的毁了。
“小婵儿,”林安握着喻婵的手,“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其实更想喻婵扑在自己怀里大哭一场,把所有事都发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里已经千疮百孔了,却还要把自己全身上下武装成一块玻璃硬壳。表面上看着坚不可摧,但谁都知道,这块壳是注定要碎的。
像一枚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碎在下一秒。
相比于林安的忧心忡忡,喻婵的表情平静淡然许多。她抬眸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以后,出国读博吧。我的实践经验还是太少了,并不适合这么早独当一面。可能,我再多深造一层,以后就能多救下一个人。”
林安知道她现在仍陷在自责的情绪里。
这一点,她们做医生的,同样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面对一条鲜活生命的消逝却毫不在意。
必然会自责,会痛苦,会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再努力一点,再尽力一点,那样,是不是就能把人救下来了。
可是事实是,大家都是血肉铸成的普通人。
普通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做好,让所有人都不留遗憾。
喻婵不是不懂这些道理。
但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作为最卓越优秀的那个,应该会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至少,只要她足够专业,足够用心,肯定能救下每个向她求助的人。
她太自信了。
顺风顺水的求学经历给她带来了太多错觉。
以至于,被现实的当头一棒打回原形。
这些天不少同事和心理咨询业内的同行,都给她发来了安慰和鼓励。大家都说她只是运气不好,这类突发的“黑天鹅事件”,并不能代表她的专业水准。
喻婵自嘲地笑笑。
“运气不好”这样的安慰,她听到过很多次。
好像从小到大,她总是运气最差的那一个。
可运气再不好,她都不想离开心理行业,至少现在不想。
“出国?想好了吗?”
喻婵点点头:“前几天裴老师告诉我,他的师兄迈克尔教授的实验室在招博士生。那边刚好离小柏的学校也很近,起码我们可以相互照顾。”
林安眼底已经蓄出了湿意:“可惜这次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她揽过喻婵的肩膀,“我好怀念以前我们三个一起在那边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无忧无虑,好像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能难倒我们的。”
少时心性岁月长,而今两悲凉。
那时总觉得自己最灿烂,好像整个世界都可以握在手里。
后来才发现,人越长大,越渺小。
时光推着他们步履匆匆地向前跑,全然不顾到底有没有准备好。
时至而今,喻婵成了个被困在一片狼藉中的普通人,生活到处都是废墟,努力了那么久,没做好一件事。
林安自诩风流自由,到头来,还是要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只见了三次面的男人。
她们好像都没有变成小时候渴望成为的那种大人。
林安越想越难过,她只有喻婵这一个朋友:“以后你走了,我找谁喝酒啊呜呜呜呜呜……”
窗外月色孤冷,氤着皎皎寒意。
第二天晚上单身派对。
所有人都嗨成一团。
喻婵拜托林安找到了梁齐,请他帮忙做一件事。
听了喻婵的请求,梁齐笑着点点头:“害,我还以为乖妹妹有什么大事呢,就你说的那个地方,程堰确实专门交代过,不让任何人进。但是你肯定可以。”
没来得及思索他话里的详细含义,喻婵就被梁齐请上了车,一路疾驰,带她去看私人别墅那边,山顶上的那棵古树。
时隔五六年,再次故地重游。
心境变得截然不同。
喻婵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都要离开了,心里却还想着,上山去古树那里还愿,祈求程堰可以一辈子平安快乐。
可是没办法,爱这件事从来就不讲道理。
她只能认栽。
到了山顶,梁齐把车停在路边。
原本空旷的场地此刻被人用院墙围了起来,中间是一扇巨大的雕花铁门,整体风格精繁复古,和周围的风景融为一体,能看得出,造这堵墙的人品味不俗。
程堰怎么会突发奇想,要把一棵树关起来?
她问了梁齐这个问题。
梁齐神秘一笑:“还能是什么原因,想留住这儿的回忆呗。”
回忆?
是他和谁的回忆呢?
那个难以忘记的初恋戚心语,还是他那位英年早逝的母亲?或者是哪个她离开的那些年里,曾经出现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