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疼啊。”
他甚至笑了下:“那样真疼啊。”
“我不能再这么做。”他轻声说:“我不能再给她肆意伤害我的权力。”
幻境里的一切,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心软和仁慈是最无用的东西,只有强权、压制与恐惧,只有绝对的权势与实力夺来的,才能切实抓在手里不会流走。
那时他犹豫了,心软了,妥协退让了,换来的就是她无所顾忌自.焚在衡玄衍的棺椁前。
那是前车之鉴,是血肉淋漓、炙骨之痛。
他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那三株无患草,都送去琼华殿。”吕总管听见主君这样说,他的语气温和:“什么也不必换,你去转告蔚小姐,这里什么也不缺,只请她好生养伤,算作我的一份心意。”
“……”
吕总管心里砰砰跳,手心冒出了汗。
他感到莫名强烈的不安,却在主君布满血丝的眼瞳凝视中不敢出一声,只得低下头,讷讷应声退下。
褚无咎看着吕总管躬着身退出去。
他看着窗边,那目光比夜色更凉,清漠而冷淡。
但忽而,他像痛极了一样,弓起腰。
他的手死死按在心口,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流出浅紫色的血,血水爬满他手背,他那种力气,几乎像想把手掏进胸口,把那颗钻进了虫蛊的心脏生生挖出来。
“我一定会挖掉你。”他额头身上全是汗水,却像感知不到一样,梦呓般的轻轻的语气,渗出泣血的狠意:“我一定会,把你挖出来。”
无患草没有用,他就去再找更有用的药!更夺造化的法宝!
他一定会解除‘相思引’,他再不会允许她掐碎他的心脏,操控他、戏弄他、伤害他。
他要变回本来的自己,做这三界霸主、天地主宰,做自己计划中一切本该做的事,百无禁忌,无所畏惧。
他再也不会对她心软。
第68章
阿朝回了昆仑。
她跑回洞府,先去看师尊。
洞府一切依旧,花开鸟兽走,屋檐垂下的玄铃兰生长得太快了,葱葱绿绿一片团簇在檐角,新芽生的浅黄色花瓣随着风儿轻轻摇曳。
阿朝推开密室的门,丝丝缕缕的寒气弥漫,伴随着氤氲出的魔气。
她咬破指尖,血气消融驱散污浊深黑的魔气,露出冰玉榻上静静阖目沉睡的年长者。
阿朝跑进去,跑到榻边,怔怔看着师尊的脸,慢慢屈起膝盖软跪下去。
她扒在榻沿,颤动地伸出手,放在衡玄衍鼻下,感受到很轻微很轻微的呼吸。
师尊还活着。
爹爹还活着。
阿朝肩膀一下软了,她不知道该哭该笑,趴在榻沿,眼泪流出来。
“师尊,师尊。”她呜咽:“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害死您了。”
那太可怕了。
她可以拼出命地喜欢一个人,如果有一把刀捅过来,她愿意站在褚无咎前面替他挡,但是她的爱,是她一人所为,所有后果也该她一人承担,怎么能牵累她的家人,怎么能化作无形的万千利箭,被别人用来逼死她的爹爹。
这种愧疚太沉重了,太痛苦了,她承受不了,她的良知在撕心裂肺地哭,她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继续走下去,她宁愿死,求得内心的安宁,成全王朝更长久远的太平,也保护她的家人。
好在,那只是一场幻境,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
阿朝轻轻抽噎,小声说:“师尊,这次我去密境里,逍遥尊告诉我一个大秘密。”
“他说,我们这个世代要终结了,天命如此,必定要有很多人牺牲。”
“可我不想信“必定”,我想救您,救寒师兄,救好多人。”
“我想去找一条活路。”
她环抱着手臂,下巴贴在手背,像个小孩子:“我知道这很难,逍遥尊那样强大的前辈,只是想救回一个人,都失败了。”
“但我还是不会放弃的。”她轻声说:“我天资平平,没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与本领,并不被寄托太多的责任与重担,所以我可以长久地、毅然地投身于这件事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要做,天命者去做一个好帝君,能征善战者去平叛战乱,贤德多谋者去规劝君王,大家该全心全意,合力襄助创造出新一个浩大的盛世。
也许那位逍遥尊者把这个秘密告诉她,只告诉她,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宽容地泄下一线天机,指引她去追寻她的使命。
“我会去寻万寂之海。”她轻轻说。
这句话说出来,她的心口倏然一轻,仿佛放下一块大石头,欣然彻底坚定了信念。
“师尊。”她忍不住弯起眼睛笑起来:“您要保佑我呀。”
在寻找万寂之海前,阿朝想先把师尊救醒。
她需要无患草,可连赤血花都没几个人拿到,拿到的都是赤血花。
阿朝在昆仑宗门里问了一圈,找一个同样进了琅琊密境的师弟换了赤血花,她把它栽种在花盆里,各种珍贵的灵液往里倒,甚至咬破手指尖,逼出好几滴心头血喂给它。
但它光喝血,长得更容光焕发,但就是不变无患草。
阿朝大为震撼,又失落,看着在窗边慵懒迎风摇晃的大红花,忍不住吸鼻子:“我还不够痛苦吗,我在幻境里,可是生生自焚而死嗳!”超级痛,超级痛苦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