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金戟军的几个将士把少帝拖出去,大殿便只剩下皇太后与几位年轻庶妃仓惶惊恐的哭声,雍王把剑扔开,慢慢向阿朝走来。
他的步态雍重,不急不缓,像已经择定猎物的狮虎,闲庭信步中缓缓伏动出一种强烈的侵。略欲。
阿朝没注意这些,她看着那满面哀求的太后妃嫔,叹一声气,转头看他说:“王爷,家眷无辜,还望王爷能放她们一条活路。”
雍王已经走到她身边,他的眼睛始终凝睇着她,温和说:“我也非残暴之人,夫人既有言,我怎会让夫人为难。”宫人们连忙过去,恭敬请太后与妃嫔移驾,太后知道好歹,更得保住少帝妃嫔肚中的孙儿,强忍住心中悲痛,哽咽着向阿朝与雍王福身,被妃嫔与宫人搀扶着踉跄走出去。
阿朝看着她们背影,又轻叹一声。
“夫人如何叹气。”身侧却传来男人低缓的轻声:“夫人这样的美人,生来就不该叹气。”
阿朝呆了呆,错愕扭头看他,雍王不眨眼地直直望着她,忽而淡淡地笑。
他实在生得一副好相貌,这一笑里,刚才逼人的威严与冷峻褪去,显出雪地红梅般盛极的清冷艳丽,熟得透极了,像要淌出血一样丰艳的汁液来。
阿朝的呼吸都在他毫不遮掩的目光中急促,不自觉偏回头来,微微垂眼,从脖颈逐渐漫上薄雾似的的红霞。
“王爷好会说话。”她说:“这样的口舌,从来有谁能及得上呢。”
这话里有一点嗔怪与埋怨,又隐隐有点高兴,又莫名有许多哀伤与苦痛,百转千回,是有多哀婉多情。
雍王把手负到身后,带薄茧的指腹掐进虎口,还是很难抑制那种从骨头里尖啸的激昂与亢动。
他摩挲着几圈大拇指的玉扳指,才缓下口气,能温声与她说话:“这里荒僻,宫殿年久失修,夫人貌美,孩子年幼,恐有歹人擅闯冲撞,不如先换个地方住。”
褚安安打了个冷颤,抱紧娘亲的腿,仰头看着雍王,说实话,觉得这个便宜爹就全像个歹人
——他看着娘亲的眼神像要吃人呢。
阿朝有些犹豫,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比想象的快太多了。
她犹豫一下,看着褚安安看贼一样警惕瞪着雍王,想着这父女俩太生分了,还是得努力叫她们培养感情才行,摸了摸小朋友绒软的脑袋,终于松口:“我们母女俩,有个安静落脚的地方就好,便听王爷安排,只请万勿靡费。”
雍王微微笑着颔首,仍然不错眼地静静望着她,不知道的,会以为这是多温和稳重的亲王。
可谁知道这凝望着她的,盛年的、温柔体贴的亲王在心里想什么。
他在想
——任是仙世的神母、冠里的女道士、就算是一座泥塑的菩萨,也得留下来,天长日久,再也别想跑。
第129章
摄政王积极为阿朝母女新安排了住所。
新住所是一点不荒僻了,位于禁宫中央,风景优美,端雅大方,名叫“椒房殿”,住过大詹五位皇后,阿朝是第六个。
当然,摄政王很冠冕堂皇,特意把宫殿外观改建了一下,弄成个道观的样子,乍一看真是庄严气象,阿朝当时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宫门就无言,但对着雍王温和体面的脸,很难质疑他是在夹带私货。
天色快黑了,褚安安坐在小板凳上,舀着勺子在小碗里吃,吃一口左腮帮子嚼嚼又换到右腮帮子嚼,吃得慢吞吞,半天只下去一小层米饭。
她这小怪兽天生灵体是不用吃喝东西,但来了凡界,阿朝喜欢像个凡人一样生活,她也跟着娘亲学,吃喝睡觉,但新鲜了几天,也没兴趣了。
“吃不动了。”阿朝看她吃着吃着又瞎玩起来:“不想吃就别吃了,一会儿吃点水果。”
褚安安听娘亲说,就乖乖把饭碗推开,仰着脑袋让娘亲给擦嘴巴,脑壳顶着娘亲手掌撒娇:“娘亲,梳梳。”
阿朝把这小宝贝疙瘩抱起来,褚安安高兴地翻过身,像幼猫露出软乎乎的肚子,几条尾巴也终于能冒出来,开心得摆来摆去。
阿朝伸手把旁边梳子过来,捋了一条胖毛毛的尾巴,顺着毛发纹路细致地梳理。
美丽年轻的母亲低头抱着长有胖尾巴的小朋友温柔梳毛,这画面多惊奇古怪,又看久了,又觉得莫名温馨。
宫人们默默望着这一幕,在一道人影从屏风后走来的时候,纷纷行礼,无声无息低头退了出去。
烛火被狭长的阴影遮得昏暗,阿朝有所察觉,偏过头,雍王负手站在花架旁,正静静望着她。
阿朝愣了一下,笑道:“王爷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吗。”
雍王慢慢走过来,登基典礼过去,十数天的大朝会终于结束,他像是难得清闲下来,不似往日穿盘龙勾金的玄冕王袍,换了深青色颇家常的袍服,在烛光下映出交襟领口细细的暗纹,人如春山玉,深雅而平重。
他已登基为帝,按理阿朝该改口叫一声陛下,但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当年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吉利,她干脆还是称呼他‘王爷’,雍王看着也没什么不乐意。
“没什么事。”雍王温和说:“看灯火未熄,猜想夫人还没睡,来看看夫人。”
阿朝抿唇笑:“我们睡得晚,她精神头大,我晚上时常叫她打坐会儿消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