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多尔衮对她的态度,客气而疏离,李贞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亨利摸了摸腰间的手.枪,被多尔衮看见了,脸上有些讪讪的:“本来想找王爷决斗,现在……没必要了。”
多尔衮示意他把手.枪拿出来,亨利依言照做,多尔衮接过枪轻车熟路地调试了一下,对着门口抬手就是一枪。
只听“叮铃”一声,挂在廊檐下的风铃应声而落,不偏不倚正好掉在奉茶小丫鬟手里的托盘上,并没碰到茶盏。
亨利目瞪口呆,半天才道:“只听说王爷是神箭手,不想玩枪也这样厉害。”
多尔衮淡笑:“一样的道理。”
哪儿能一样啊,从使用方式到击发原理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亨利额上直冒汗,心说还好他按照这里的规矩先礼后兵,没一上来就作死找多尔衮决斗。
上帝保佑!
喝下一口茶压惊,亨利把此来的目的说了,这回轮到多尔衮吃惊了:“你说睿盛夫人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买火器?”
饶是多尔衮钱多到对银子没概念,听说明玉一口气花了二十万两,还是有些吃惊。
大清国库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两百多万两,几乎一半用来养活军队,能挤出购买火器的银两不足十万。
是,明玉是在朝会上放过狠话,自愿拿出互市总收益的三成为两白旗购置火器,可二十万两也太多了。
要知道,从前都是他花银子讨明玉开心,明玉连个手绢没给他绣过,更别说在他身上花银子了。
在明玉心里,他和银子并列第三,如果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他可能还排在银子后头。
明玉还真是不鸣而已一鸣惊人啊。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明玉心里的排位又提前了呢?
至少在并列第三的行列里,升了一级。
他不敢奢望排在儿子前头,至少应该在银子前头了吧。
欣喜之余,多尔衮又有些担心,担心明玉第一次从洋人手里买火器会被坑。
毕竟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
他在亨利手上买过火器,并没有特别贵,这么多银子能买下来的火器,亨利一个人的船队根本装不下。
昨夜玩得有点花,把明玉累着了还没睡醒,多尔衮叫上魏循一起去码头验货。
亨利求之不得。
他这次带来的可都是好东西,很多都是第一次在东边露脸,正好给清朝的实权王爷面前展示一下,说不定以后还能接到更大的订单。
等到验货的时候,多尔衮再次被震惊。从亨利船上卸下来的这些火器,有的他认识并且会使用,比如火.枪和佛郎机炮,剩下的大部分他连外形都没见过。
亨利非常热情地拿着说明书给多尔衮介绍,哪个是英吉利最先进的火炮,哪个是法兰西最先进的火炮,它们的发射原理是什么,每次可以装多少枚炮弹,射程分别多远。
体积小,威力大,设计巧妙,制造精密,是这批火器最大的特点,根本不是多尔衮此前买到的那些笨家伙可以相比的。
多尔衮摸着英吉利产的造型古怪的火炮,要求亨利试射,亨利找人操作的时候,多尔衮避开老远。
原因无他,怕炸膛。
多尔衮的经验是,西边来的火器个子越大越容易炸膛,所以他才挑了最大的一个火炮要求试射。
亨利却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连着试射了好几枚炮弹之后,他笑着走到多尔衮身边,笑着说:“这种火炮是最先进的,不管是在实验室还是在战场上都经受住了考验。不管连续发射多少枚炮弹,都不会因为过热或者火药泄露而炸膛。”
“用久了可能报废,但不会伤到自己人。”
怕多尔衮不信,他请多尔衮走到刚刚连续发射过的先进火炮跟前,请多尔衮摸火炮口测温度,并打开装弹腔,请多尔衮查看火药是否泄漏。
多尔衮摸了,也看了,非常满意,非常震惊。
他以为自己见多识广,以为两白旗已经掌握了这世上最厉害的火器,可与亨利这几船货比起来根本不够看的。
忽然有一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他们这些人只是井底之蛙的感觉。
格局被迫打开。
在今天之前,多尔衮一直认为南边是天.朝上国,是世界的中心。只要能冲出山海关,占有南边的锦绣江山,大清将取代明朝成为下一个天.朝上国,下一个世界中心。
可当他请亨利吃完一顿饭,听亨利和李贞淑分别讲述在各国的见闻之后,多尔衮才意识到所谓的天.朝上国可能易主了。
或者说正在被超越。
原有世界观粉碎,格局重塑的感觉很糟糕,多尔衮一整天都心事重重,跟明玉滚床单的时候也在走神。
明玉将他从身上推下去,翻身骑坐在他腰间,伸手挑起多尔衮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怎么了?被洋人下降头了?”
从码头回来精神都不正常了。
多尔衮面无表情:“明玉,我今天才知道,西边的洋人已然强大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我们浑然不觉?你说到底是我们一直在坐井观天,还是洋人对我们藏拙了?或者两者都有。”
多尔衮像在看着明玉,又像没看,一直在自问自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
明玉一巴掌拍醒他:“既然知道落后了,管它是什么原因,迎头赶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