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沉默不言之下,是他极力克制想杀戮的心。
他永远记得。
他母亲从神医谷回来,没能求到为父亲续命的相思散,那心如死灰还要死撑着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最后,邬煜闭眼又睁开。
“我要是谷主你,就该感激我母亲的良善,你以为你母亲是怎么才能陪你长大,寿终正寝的?”
在他在话下,曹阮止住了想唤人的心思。
她忆起多年前的一幕,她雀跃着奔去母亲房中时。
她母亲背对着她跪着,对着暗处的阴影地使劲磕头,说着什么女儿还没长大,是她错了,是她不该嫉妒贪恋不是她的东西……
当时的小曹阮因为恐惧,僵着矮小的身子躲在屏风后。
后边的事记不太清了,她只知晓母亲过来抱住她哄着她,让她莫要记得。
本是忘了干净的事,今日竟又清楚的记起来。
“我说过,别来无恙。”对于曹阮的震惊,邬煜朝她走近淡漠道。
曹阮眼眸瞪大。
六年前,母亲跪着的方向,那个暗处的黑衫小少年,逐渐和眼前的高大男子身形重合起来。
是他。
那才是邬煜的第一次出山。
他九岁跪拜在师尊名下,四年后借着去往无情涯突破闭关,他背着无情宗所有人偷偷下山了。
他下山是去讨债的。
那些欠了他双亲的债,他这个当儿子的自是要去讨一讨的。
也是那时,他的无情剑第一次见血。
第一次见血,邬煜望着剑尖砸落的血水,笑了。
母亲骗他,杀人才不会觉得难受。
望着昔日那些恶徒,追杀他们的人在他面前狼狈哀嚎、逃命、求饶,邬煜才觉出几分痛快。
杀戮的最后一站,便是神医谷。
临到最后,并非是曹阮娘的求情打动了他。
只是望着那个避在屏风后的小曹阮,邬煜突然忆起母亲临终的言辞。
阿煜,莫要寻仇,也莫要去神医谷。
我和你爹爹走,是为娘心甘情愿,我的阿煜,你要好好活着,快乐活……
心死之人。
用情至深,母亲活不下去啊。
是以,她不惜用燃命之法护着他和父亲的尸首。
在一个明媚的下午,给无情宗放了最后的信号,笑着自刎在他面前,追随了父亲的脚步。
母亲对所有人都温柔。
但唯ᴶˢᴳᴮᴮ独不愿对他的阿煜再多点温柔。
只留下她的阿煜。
望着兀自出神的邬煜,曹阮摸着脖颈,缓缓站了起来。
她哂笑道:“你们这些无情宗的人,既吃了无情决的好,动心,于你们就是活该。”
“你怪我们没医者心,难道不是你们不该动心?”说着,曹阮极其轻蔑的笑了,“忘了同少宗主你说,你家小宫主为了让我同你看诊,她服用了相思草。”
此前,曹阮让许兮用下相思草,只不过是好奇相思草能否勾动她的心。
毕竟,合欢宫修行无情的很,向来只历情,破情后便相忘、甚至相杀。
虽是阴差阳错,但谁知那小宫主竟已经动了心。
如此,只要他们二人相爱一日。
终有一日,那天真的小宫主也得像他邬煜娘一样,跪在谷外求那株相思散。
或者,邬煜来替那小宫主求?
望着邬煜愤怒抬起的手,最后难掩痛苦的攥紧拳头,曹阮笑了。
只要邬煜还想要那株相思散,他就断不可能杀她。
别说杀她,他既对那小宫主用心,那就合该求着她才是啊。
想到此,曹阮歪头笑了。
“跪下,我说跪下。”曹阮往后轻仰双手放置座椅扶手上,一个得意又慵懒的坐姿。
母亲惧他,求他,那是他那柄无情剑厉害,
但人就是如此,一旦有了在乎的人,被掐住命门的感受,她倒是乐意叫邬煜也尝尝。
邬煜神色缓过来,掩去愤怒后只余淡漠。
他朝曹阮发声的方向摊手,声线如常道:“相思散你现在交给我,我看在兮兮的份上留你全尸。”
相思草本不珍贵,但在神医谷特有心法灵力培育下,它开花了。
每一株相思草开花都来之不易,结果后的种子碾成碎末,便为那株相思草的解药:相思散。
开花的相思草本身并无剧毒,一旦相思入骨,那便成了它发作之时。
多年前,无情宗为防止内门弟子动不该动的心,修无情决的弟子皆需服用相思草以作警告。
他的父亲便是其中一员。
俗套的是,父亲对神医谷出来的母亲一见倾心。
后来,那便是惨剧了。
“曹谷主,你是觉得,在下不敢杀你是吗?”邬煜说着笑了,手中命剑突召在手。
还未待曹阮反应过来,那把长剑便已经刺在了她胸口。
随着剑尖深入,血迹蔓延在她绿衫。
曹阮半晌才反应过来,伴随着强烈的刺疼感,她一声闷哼后便用手下意识的攥紧剑。
她手上有灵力包裹着剑刃,并未将她手伤到。
对面邬煜脸上只余默然,眉梢也未动。
他只固执的将手中剑尖往里送着,故意缓缓的送着。
无情剑破开一些阻隔,曹阮胸口处血迹迅速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