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的双腿真的并没有完全坏死,就像芦花说的,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但郁齐书并未将这事儿告诉芦花,担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怀揣着这点微末的希望,郁齐书只是静静地听着芦花数数,放轻松身体任她折腾自己的两条腿,再未冷言冷语。
眼前的这一幕渐渐模糊,变成了小时候候她从幼儿园回来,背着双手站在妈妈面前背阿拉伯数字,如此温馨缱绻。
芦花捉着郁齐书的一条腿屈膝再抬腿,循环往复做这两个动作,做完一百下,换另一条腿。
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六七日,那条左腿刚才放下来,怎么好似有些酸软的感觉?郁齐书微微蹙眉,随即欣喜若狂。
他依旧不动声色。
完事后芦花整个人盘上床去,拖住他的脚,将他脚上的袜子都脱了,然后就又开始给他揉脚板心。
一只手握着脚背,一只手屈起三根手指,用指节使劲儿抵着他的掌心往肉里钻。手指头抵酸了,就改捏成拳头。若整个手酸了,她甩几下,休息一阵子,改换另一只脚。最后捏着他的脚趾头,一个一个乱揉乱挤,毫无章法,务必要把她自己的双手都搞得酸不可抑这才停下来。
整一套流程下来,一个时辰过去了。
这还没完。
将近傍晚的时候,清箫就将热水提了过来,芦花便又开始给郁齐书泡脚。
一日三次泡脚,已成定例。
用四十多度的滚烫的热水,将他的双脚按进去。其实郁齐山没什么感觉,但她要表现同舟共济,所以,双手按着他的脚背也浸入水中。
往往,郁齐山面无表情,她却烫得龇牙咧嘴,脸上额头上,热汗直淌。
外面忽然传来略显嘈杂的脚步声,紧跟着卧室门就被人自外面暴力推开了。
芦花一听这阵仗,有些鬼火冒。
不知又是哪个婆子这么粗鲁。
她气呼呼地忙将郁齐书的双脚自水桶里提出来,来不及去找帕子了,扯起自己的衣服下摆胡乱给他的双脚擦了擦水迹,然后塞到被子下面,回身,正好就看到几个下人将挡在床前的两道屏风都搬到了一边儿去。
屋内顿时亮敞敞的。
冯慧茹一脸阴沉地站在屋中央,左右两边是春燕和张玉凤,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
芦花愣了愣,不自在地招呼道:“娘,您怎么来了?”
冯慧茹狠狠盯了她一眼,走到桌边坐下,然后微侧头,对身后人道:“给我搜吧!”
“搜?搜什么呀?”芦花呐呐问,打湿的双手在裤腿上偷偷擦干净,有些无措地转头去看郁齐书。
郁齐书脸沉如水,视线紧追着春燕和张玉凤。
第97章
两个人径奔芦花睡的那张黄花木睡榻, 一个将叠好的被子抖开,粗粝的老手捉着被褥,一寸寸捏了又捏。一个提起枕头, 同样仔仔细细地捏摸一遍, 然后将里面芦花自制的茶包枕芯取出来, 用劲儿抖了抖, 什么也没能从枕套里抖出来。没完,春燕又将饱满的枕芯也撕开了,一个手抖没拿稳, 也可能是她故意为之, 细碎的茶叶顿时绷散了一床!
收拾干净整齐的睡榻被她弄得一床狼藉。
郁齐书心下微叹。
茶包枕头是芦花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做出来的。
她给自己和他都缝了这样一个茶包枕芯,凑成了一对。
缝枕芯套子没花多少时间, 一个上午, 最后的成品,针脚别别扭扭,也不均匀, 有的跨步大, 有的跨步小,但已经是她第三次缝制的结果了。前面两遍更不忍目睹,被她拆拆缝缝, 至今那枕套上还当时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针孔。
花时间的是两个枕芯里面好几斤茶叶的收集制作。
芦花很嫌弃他床上用的那两个瓷枕,睡一次吐槽一次,说这种枕头就跟他重逢她时的心似的,又硬又凉---这比喻也是叫人哭笑不得。然后她就花了近两月的时间一点点收集茶叶, 还掺了几把她在齐碗院里采来的茉莉花骨朵在里面, 才做出来这么馥郁芬芳的茶包枕芯来。
其实收集茶叶本不必花这么长的时间, 他明明跟她说了直接叫下人拿十斤茶叶来, 但她非得分散多次收集,也不显麻烦。
身份摆在那儿了,下人即使不听她的话,可他允许她狐假虎威,借用他的名义啊。
她不。
她总是担心这担心那,一会儿担心下人婆子又说她的闲话,一会儿担心这事儿传到婆婆耳中,婆婆会骂她浪费,骂她多事,骂她把丈夫裹坏了,不思进取,只听女人的话……总之,各种理由,到最后,郁齐书都差点怀疑这茶包是自己要做,而她在找这种借口阻止他做。
郁家高墙深宅里生活,让芦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郁齐书有些心疼地看向芦花。
她正紧张万分,她习惯性的小动作正在出卖她。
她局促地站在床尾,那双先前为他烫脚时一并被烫红了的手,捉着打湿的衣角一直在搓来揉去,乌黑的杏眼儿看似盯着张妈和春燕转动,实际余光老往墙角的衣柜飘,嫣红的下嘴唇也被她咬出了一排细细的齿痕也不自知。
芦花脑子里正混沌一片。
至此,她大约明白了她们在找什么。
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前脚东西刚送到她手上,后脚就上门来搜,是不是二房要陷害齐书?但是很快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