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正坐在镜前卸妆,他捂了胸口,小心靠坐在床上,看她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来。
他没办法和她说,他确实不知道家里的事。
就算他受皇上器重,也不能随意回京。
国事自有那么多朝臣去办,他用不着冒这个险,真要回来,只等皇上的旨意便好。
私自回京,更多是为家事,为她。
那一箭,直中胸口,再差半分就刺中心房,必死无疑。
军医连说三声,将军命大。
他也庆幸自己命大,却也实在疼痛。
然后在昏迷中才醒来,就决定回京。
一路上,马车颠簸,伤口愈合得极慢。
这一趟,走得并不轻松。
可是许多许多的事,许多许多的话,在看到那一幕后,他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她并不关心。
也许他死了,还不如那人瘦了半分牵动她的心。
沐浴完,薛宜宁默然上了床。
她以为他会欺身过来,但意外地,他没有,只是静静躺着。
后来,她又隐约闻到一股药味。
想问,又懒得开口去问。
今日竟外见到裴隽,又意外见到他回京,他还突然说不会娶金采……她心里有太多的事,很乱,又无处诉说。
于是她也不曾开口,只是如他一样静静躺着,躺累了,便睡去。
隔天骆晋云一早就上朝去。
随后二房那边的奶娘领了锁儿过来,让他跪下向伯母赔不是,错在哪儿,为什么错,以后绝再不如此。
跪下时,锁儿一双手捂着膝盖,似乎膝盖还泛疼的样子。
锁儿一向顽皮,谁也不怕,如今能老老实实下跪认错,可见确实在祠堂前跪怕了。
薛宜宁神情淡淡的,很快让他起身了。
很多事,她也在意,也生气,却又好像不想去折腾。
那种感觉又来了,似乎她只是这家中的过客,不知什么时候就走,所以什么也不愿深究。
等到日出时,骆晋雪就到了金福院,这是之前说好的,今日她要来找薛宜宁练新曲。
薛宜宁静不下心,但勉强还能弹成曲,骆晋雪却完全不在调上,每每对上她的眼睛,总是很快就偏过头去,然后就心不在焉连手都不知道放哪根弦上。
昨夜回去琢磨了一夜,骆晋雪终于想通了一些事。
去年的那个晚上,嫂嫂突然骑马出去,半夜才归,第二天,她就从二哥那里听说大哥办事不力,放走了乱党裴隽,被皇上责罚。
她记得那几天,大哥和嫂嫂的状态很不对。
大哥总出去喝酒,还因为喝醉而误了和那位夏姑娘的喜事,嫂嫂则把自己关在房中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见人,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直到嫂嫂的哥哥过来一趟,第二天嫂嫂才好一些。
前前后后,想了许多遍,骆晋雪猜出来,嫂嫂那天是去阻拦了大哥抓裴世子。
所以,大哥那时就知道了,嫂嫂与裴世子是有旧情的。
或者说,他们以前是恋人。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大嫂有些死气沉沉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倒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妇或是死了儿子的老母亲。
好像没有让她高兴的事,也没有让她生气的事,她要笑,脸上总是温婉柔和,淡淡的笑;她要怒,也只是静着脸,不言不语。
没有什么能打动她的心,而她身上,却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难过与忧愁。
想明白了一切,骆晋雪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不知道嫂嫂与大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知道,嫂嫂怎么看待她,怎么看待他们骆家。
薛宜宁见她神色有异,便停了教琴,问她:“你可是有话和我说?”
骆晋雪要开口,想了想,却又摇头,“没,没有。”
她心思单纯,一点事就瞒不住,薛宜宁想起她看自己和看骆晋云的眼神,又想起昨日下人说骆晋云早就到了薛家的事,不由问:“你和你大哥,是不是看见了?”
她只是套话,但骆晋雪立刻就垂下头去,小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第59章
听见这话, 薛宜宁便知道,她确实看见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骆晋雪先忍不住, 问她:“嫂嫂和裴世子情投意和,是不愿意嫁给我大哥的?”
薛宜宁静默半晌才回道:“天意弄人,因势而动, 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她没有直接回话, 但骆晋雪太能理解其中无奈。
当初平陵公主来见她,她没想到自己故意露丑, 却还是定了亲事。
但那时她还可以找大哥闹,尚且还有转还余地,而大嫂是完全没有的。
不是嫁给大哥,也是嫁给别人,总之不可能嫁给那位裴世子。
相较起来,大哥无论权位还是相貌,都是最好的选择。
该是怎样炽烈的感情, 才能让温婉的大嫂在那么个风雨之夜,骑上马去救人?
那是用着必死之心吧,什么都不要了。
“之前大哥捉拿裴世子, 是大嫂阻拦的?大哥他……没说什么?”骆晋雪问。
她有些意外大哥会接受这样的事,她以为, 至少大哥也会休了大嫂。
薛宜宁想起之前骆晋云的话,回道:“他说他不在意,反正我也没机会和裴隽有什么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