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闻言，神情怔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你节哀。”
胤礽声音悲伤：“小四也没了。”
康熙便沉默起来，他看着胤礽的眼神充满了柔情，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儿时那样，拍着他的肩膀，温柔道：“你还有弘皙和弘晋。”
时光陷入一阵漫长的沉思。
弘晖立在一旁，看着眸中带泪的太子，他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以丧子之痛来祈求汗阿玛的怜惜。
然而康熙不能感同身受。
他早些年是能的，这些年见多了事，人到中年那种不由自主认命和冷漠。孩子夭折，是他自个儿没福气站不住，这个不成，再生一个就好了。
胤礽眨眨眼睛，有些绝望。
他看着康熙，眼圈红彤彤的：“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儿臣时常抱着三阿哥，心里就在想，当初阿玛抱着儿臣时，是不是这般满腔温柔。”
康熙神色果然缓和了些。
他温声道：“当初你才这么大。”他比了比幼儿的大小，陷入了回忆：“只知道哇哇哭。”
饿了要哭，拉了要哭，想抱抱要哭，想睡觉要哭。
他本就心力交瘁，如何能哄的下他。
可还是忍了。
只要有空，就要抱抱他，哄哄他。
带大是他带的，启蒙是他手把手启蒙的，就连练大字，也是他一笔一划纠正的。
康熙像是摸儿时的胤礽一样摸摸他的头，温柔道：“你呀，长这么大了。”
他也老了。
衰老的雄狮，终究会被健壮的雄狮拉下王座。他以为他做好准备了，如今看来，他始终记得老骥伏枥。
胤礽点头。
他怀念和汗阿玛度过的春夏秋冬，看过的朝霞晚霞，吹过的暖风凉风。
康熙被他勾起回忆，到底温柔许多。
“留下用晚膳。”康熙满腔柔情的要做个慈父。
胤礽点头应下。
他摸摸弘晖圆嘟嘟的小脸，轻笑着道：“跟弘晋一样年岁，却这般懂事，弘晋还只会追着要奶喝。”
康熙淡淡的嗯一声，没有多说。
弘晖觑着两人，试探着道：“我先回小园子去。”
他提起小园子，胤礽的眸色又深刻些许，他当初想要，汗阿玛一直不肯给，不曾想毫不犹豫的给了弘晖，如今老四一家住着，倒是舒坦的紧。
康熙摇头：“你也留下。”
美好的事物当然是都留在他身边。
等膳食传上来，一见有巴掌长的对虾，康熙就知道弘晖爱吃，就亲自剥给他吃，一边道：“别吃那么多。”
每次逮着就可劲吃。
“好吃呀。”弘晖想再吃，康熙却不给了。他扒拉着面前的糖焖笋，心想等他长大，一定要买一车的虾吃。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晶莹剔透的虾尾。
“哇。”他睁着乌溜溜的双眸，看向一旁的太子，就见他眉眼含笑：“吃吧。”
弘晖乖乖点头。
他觑着康熙，见他没望过来，就跟小老鼠一样，偷偷的把虾吃了。
胤礽摸摸他的小脑袋，含笑道：“有空去寻弘晋玩，他跟你一般大的年岁，听孤说了有个哥哥，惦念的不成。”
弘晖昂着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蛋，甜甜道：“你跟他说，我有空就去。”
至于什么时候有空，那就不好说了。
胤礽达到目的，笑了笑，温柔道：“弘晖真是个好孩子。”
康熙听见这句，毫不犹豫的点头夸：“对，晖晖崽是个好孩子，甚得朕心。”
风吹过膳厅。
扫过胤礽眉眼间一闪而逝的阴翳。
甚得朕心。
第80章
等康熙望过来的时候, 太子垂下眼眸。
弘晖倒是甜滋滋的，他把自己跟前的东坡肉捧过来，奶唧唧道：“一伯吃。”
东坡肉做的很好, 肥瘦相间, 油亮亮的金黄表皮颤颤巍巍的，好像一戳就能酥烂。
太子看着他清澈莹润的眸子，温声道：“你吃呀。”
弘晖歪着小脑袋, 笑起来甜甜的：“一伯吃，可好吃了。”
他这奶乎乎的小甜音让太子的神情凝滞起来，他轻声道：“喂孤。”
弘晖就踮着脚尖, 夹着一块红烧肉，满脸认真的教他：“啊～张嘴，仔细烫。”
胤礽瞧着他长翘的睫毛，一点一点的吃掉了。
酥烂的东坡肉在嘴里化开, 香浓的滋味让胤礽眉眼舒展了些, 他伸手摸摸弘晖的脑袋, 温声道：“孤吃饱了。”
康熙看着他吃, 就笑着道：“喜欢就多吃些，你近来都瘦了。”
胤礽鼻尖一酸, 他抬头看着康熙, 温声道：“汗阿玛也觉得……儿臣瘦了吗?”
这样说着，他垂下眸子, 看着自己雪白的指尖, 心中复杂难言。他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家都跟疯了一样，层层加码，就一个位置, 却有这么多人来抢，一个个披着矜持的外衣，却不肯露出底下的獠牙。
他立在高台上，瞧的一清一楚，却无可奈何。
弘晖带来的温柔杯水车薪，根本缓解不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