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察倒是不介意，面上仍是带着点笑，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想和稀泥?”
方之沐还是不说话，可惜表情却显然是腰痛。
女警察似乎习惯了，只是道：“你这样的情况我们接过很多起，百分之九十的人到
最后都会撤案。无论是什么家暴啦、逼婚啦、还有你这种情况啊，报案人总是绘声绘色气势汹汹地要我们惩罚他们，最后来骂我们来撒泼希望放对方走的也是他们。”
方之沐：“……”
好几秒，方之沐道：“我不会。”
女警察道：“也许不用到最后关头，你就心软了，你觉得对方终究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做出那些事始终都是因为爱你担心你啊之类——”
方之沐打断了她，“我不会。”
她的黑眸直直地盯着对方，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敢假定我的想法呢?你也不是她，你怎么又敢假定她就会爱自己的孩子呢?”
女警察倒是愣住了。
方之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又道：“详细的笔录还要做多长时间。”
好几秒后，她听到了回答。
“其实现在已经做完了，但现在我们需要联系她的家人来商谈这件事，确定要走调解程序还是走诉讼。啊，嫌疑人家属来了。”
女警察刻意地将方母称之为“嫌疑人”，将方父当成和“嫌疑人”一体的亲属，她似乎觉得这样的称呼会让方之沐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个和家庭一刀两断的决定。
“沐沐——”
父亲的声音传来。
方之沐对着女警察，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她话音很轻，“谢谢你，我突然明白了，既然要断不如断得干净一点。”
她说完话后转身，伸手阻止了正想继续说话的父亲。
她说：“我饿了，先吃饭。”
*
方之沐和方父进了附近的一家面馆，面馆不大，陈设也显得有些老旧，甚至桌子上都有些没擦干净的油腻感。
方父皱眉，却没有说话。
两人各自点了一份清汤面，绿油油的葱花漂浮在汤面上，袅袅的热气将两人阻隔成两个世界。
方之沐吃了两口就停下了筷子，“爸爸，你现在来管闲事了?你挺闲啊?”
她这姿态显得格外悠闲，悠闲到连方父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你妈就这么教你对父母说话?”
方之沐指尖动了下，突然觉得像是在看单口喜剧一样感到一些荒谬和好笑，“我以为光是你十岁的私生子就够你烦
了，原来你还管我家教问题啊。我妈教我什么知道吗?教我你出轨你没良心，教我怎么卖惨求你回家吃饭，对了，还教我怎么绝食减肥让我厌食症，那你怎么不教她当个人呢?”
在很久以前，久到她还在认为只要她足够乖，她就能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得到一份属于父母的爱时，她不断苛责自己。可是今天，无论是电话，还是母亲的突然出现，方之沐都愈发觉得可笑。
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爱孩子的父母，却多的是无底线地想要被父母爱的孩子。
方之沐不是这种孩子，起码现在不是了。在被一个漠视家庭十几年的称呼为父亲的人命令原谅另一个厌恶她十几年的称呼为母亲的人时，她就不是了。
如果她有罪，请法律制裁她，而不是让她被这对夫妇玩4399的阿sue养孩子这种游戏。
方之沐的表情越来越平淡，就连那颗方才有些沉甸甸的心都轻松了不少。
方父嘴巴嗫嚅了一下，没说出话，向来威严的面上竟浮现出些无措的意味，“你妈妈她——我跟她说过离婚，但是——但是——你——”
他说不下去话了，只是说：“她有病，你为什么就不能谅解她一下?你就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好不好?她照顾你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吗?”
方之沐愈发觉得好笑，甚至克制不住自己皱着脸憋住笑意，“你有什么面子?你有脸的话就不会因为妈妈手里有你把柄就不敢离婚吧?你有脸的话你就不会拖着她跟她甜言蜜语吧?”
“哦，还有照顾，我是该感谢她逼我减肥把我逼出厌食症吗?还是感谢她每天发疯一样逼着我当个淑女吗?哦，我知道了，是感谢她强行打断我的比赛现在我家门口骂我忘恩负义是吧?”
方父被她一连串的逼问问得哑口无言，憋了许久却只说道：“你懂什么，什么叫做她手里有我把柄?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我们不离婚根本就是因为怕你难过伤心，都是为了这个家庭啊。”
方之沐生平第一次这么无语，也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母亲对这男人的迷恋多么不可理解，“啊这，你们离不离婚干我吊事?真的为我
考虑的话麻烦你死了算了，遗产就给我不是更好?”
如此粗暴的诅咒劈头盖脸地发过来，方父的脸色青白交加，忍不住怒火中烧，“你怎么说话的?你现在就是用这种态度跟你爸爸说话?”
“别开玩笑了，一年回两次家的人叫爸爸吗?也就比清明节扫坟多一次吧?”
方之沐说着说着把自己都逗笑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弯了弯，手指却忍不住微微蜷缩了起来，“你是不是还觉得你挺有资格训我?怎么，你出个精子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