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宣召有些蹊跷,齐尚书瞅瞅时辰,提前过去。J
他先到万寿宫给郑太后请安,郑太后道,“是阿烺,说有事寻你。你是她的师傅,她学问上有些不解,想请教你。”
齐尚书看郑太后没有旁的吩咐,便道,“那臣先过去恭侯殿下。”
“去吧。”
见郑太后竟没有半点旁的吩咐,可见就是荣烺要见他。荣烺如今不过刚刚读书,这位殿下自然资质出众,齐康自己就是少年登科,一等一的俊才,但齐康也不敢说自己天资就胜过荣烺。
不过,荣烺年纪尚小,初初读书,即便功课有不解之处,太后娘娘便能为其解惑,焉何要宣召自己。
可知,公主宣召,为的并不是学问上的事。
齐康一时猜不透荣烺宣召他的用意,便辞出万寿宫,往清音阁而去了。
此时,荣烺正在跟随郑氏学习《贞烈传》。
她学此书有些日子了,《贞烈传》并不长,郑氏五天讲一个时辰,所以,到现在也才讲了大半。JS
荣烺今天是想跟郑氏商量一件事,“姨妈,我听说,当今帝都,姨妈对《贞烈传》造诣是最高的。”
“可不敢这么说,人外有人。我对《贞烈传》也只略通一二罢了。”郑氏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与孩子们说话也是慢慢的来,既有耐心,又有爱心。
“我听说,现在读的《贞烈传》注释本,是姨妈年轻时做的注释。”
“是啊。这些年虽有些心得,却没有字斟句酌的再做注释。不过,讲的时候,我也都讲进去了。”
“可我觉着,这书更有深意。”荣烺道,“就譬如显德皇后说,女子以德淑贤贞,柔顺为要。我请教姨妈,何为顺?”
“顺自然是顺从之意。”
“那是顺从谁的意思呢?”荣烺继续问。
“在家顺父,出嫁顺夫,夫亡顺子。”
“姨妈解的自然好,但我想,还有一层,顺,乃顺应天意。”荣烺举例,“譬如当年太.祖起兵,是顺应天意。显德皇后既为太.祖发妻,女子不是有规劝丈夫之责么。太.祖身为前朝之臣起兵,显德皇后为何不劝,显然是知太.祖此举是乃是顺应天意。”
柔顺之人并不擅机辩,何况郑氏还觉着荣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荣烺继续道,“还有,当年我父皇登基,权臣欺主。皇祖母若如《贞烈传》中所言,后妃不涉政事,岂不是要坐视权臣欺主,把控社稷么?”
“祖母当时挺身而出,诛杀权臣,便是顺应天意之举。”
荣烺道,“女子当有美德,当柔顺贞静,但我想,这里面有更深含义。”
郑氏点头,“是。殿下一提醒,的确是这个意思。”
荣烺见郑氏认同她的说法,笑了笑,“还有,《贞烈传》里说,女子当静,心静身静,不以舞枪弄棒为能事,针指女工方为本分。”J
“这话多为释义女子就当学习针指女工,可我听齐师傅讲史书,当年太.祖皇帝被困襄州,便是孝慈皇后率兵救太.祖脱困。如果当时孝慈皇后不懂武功,不精骑射,岂能救太.祖于危难呢?”
荣烺把这些天学习的疑惑结合学到的历史都讲了出来,她说,“不以为能事,应是不炫耀武功之意。针指女工为本分,何为本,德为本。在德之前,针指女工不过小技,不值一提耳。”
“所以,姨妈,您既精《贞烈传》,这些年且有心得,何不重释此书,以令天下女子知显德皇后真意呢?”
面对荣烺的建议,郑氏一时愣住。
荣烺心里恶狠狠的说,这些臭嘴巴御史,不是说我学骑射不合《贞烈传》么,你们懂个什么《贞烈传》!
都是些不懂装懂的家伙胡言乱语!
站在窗外,抱着青铜小手炉的齐康大人,指尖儿无意识的轻轻敲击几下,目光望向檐拱之外,更远天际。
第32章
郑氏本就是个没啥主意的性格,给荣烺三说两说动了心。郑氏道,“如今我在家也清闲,倒有空重新注释。”
“那这事便托给姨妈了。”荣烺道,“《贞烈传》是咱们女孩子的闺中读物,必得与时俱新才好。姨妈不妨比照国史,新注《贞烈传》。等中午我就跟祖母说一声,请祖母下个谕,更加名正言顺。”
郑氏笑应,“好啊。”
荣烺把重注《贞烈传》的事跟郑氏商量好,下课的时辰也就到了。
郑氏还要到万寿宫辞郑太后,下一节课是楚夫人的课,教授乐理。
楚夫人到时也看到齐尚书正在窗外等,还有些奇怪,想今天是她的课,并不是齐尚书的课。
齐尚书对楚夫人微微颌首,楚夫人致意后便去一畔的暖阁等侯。
郑氏课程结束出来,荣烺几人是有一刻钟休息时间的,一般这功夫,就是几个孩子喝水吃点心,说会儿话。
齐尚书进屋拜见公主殿下,荣烺高兴的说,“齐师傅你来了,坐。”
立刻有俩宫人搬张椅子给齐尚书,齐尚书坐下,“殿下特意宣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是吩咐,是有事情想听听齐师傅的看法。”
“殿下请讲。”
荣烺便将御史上书的事说了,荣烺颇是气愤,“我真不知道上书的御史怎么想的?有女子学骑马跟师傅私逃,就是学骑马的过失?女子从此不习骑射,便不会有这样的事?真是荒谬,脑袋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