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走进来,没怎么看黄雀儿。却盯着黄元看。
看他的失意和伤痛残留在脸上,洗不净,抹不去。
这是为杜鹃吗?
为了杜鹃怎还对昝水烟那样情深?
他无法体会他的心境!
黄元也看着他不语。
跟九月那次对峙比,两人间更多了些不明意味。
黄雀儿站起身招呼林春:“春儿坐。你不是去杜鹃那了么,自来水弄好了?杜鹃有什么话叫你说?”
林春这才转过脸,对她道:“还没弄好。杜鹃叫婶子和你们明天去吃饭。”
黄雀儿忙答应了,一面忙着喂汤给黄元喝。
黄元且不喝汤,只盯着林春看——
杜鹃叫吃饭,这个“你们”都包括谁?
林春看向他,嘴里对黄雀儿道:“雀儿姐姐。你跟黄鹂和老实叔婶子说一声,我就不去说了。”
黄雀儿忙又答应了。
没有黄元,没有方火凤,更没有黄老爹黄大娘。
黄元没意外,沉声问林春“你找我有事?”
林春点头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黄元便接过大姐手中的汤碗。一气把汤都喝了,又三两口把鸡肉和灵芝吃了,然后把碗还给她,道:“大姐拿走吧。我跟林兄弟说话。”
黄雀儿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林春道:“春儿……”
林春失笑道:“雀儿姐姐,你还怕我打他?”
黄雀儿讪讪地笑了,说“那我走了。你们说。”
说着真个就转身出了房门。
黄元便看着林春道:“坐吧。”
林春摇头道:“不用。我还有事。说了就走。”
因对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陈青黛,她被陈家一个远房族人找回来了。那人霸占了陈家家产,还要将她送给媳妇娘家弟弟做填房。陈姑娘被逼得上吊,没死成,给关起来了。”
黄元听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他才问道:“这什么时候的事?”
林春道:“十一月初的事。”
黄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昝兄怎么没提过?”
昝虚极一直跟他有书信来往。
林春揶揄道:“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了。”
黄元一震。然后猛盯着他不出声。
林春坦然看着他,道:“我想你一直托人找陈姑娘,就要把这消息告诉你。可这次回来事一桩接一桩,我就忘了。今儿才想起来,就过来告诉你了。”
黄元听了心中发堵发闷——
一直忘了。偏偏今天想起来了!
为什么今天想起来了?
因为他和方火凤去找杜鹃,想接她回家。
他这时候想起此事,是要看他如何处置陈青黛!
或者说,是要看方火凤如何对陈青黛!
林春说完了,便不再理会黄元,转身就走了。
走出卧房,却发现方火凤站在外面书房里。她显然听见他刚才的话了,见他出来,凝神注视他。
他也深深地看着她。
对她,他原本是尊敬的,如今却很不喜。
这感觉很复杂难明,因为若不是她的私奔,杜鹃或许就嫁给黄元了,他就一点机会没有了;可又因为她的私奔,给杜鹃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他又很不耻她。
是的,他很不耻!
他觉得她私奔前,至少该告诉黄元一声。
若有一个女子不经他心许就私奔来找他,他是不会高兴的,他会觉得她跟槐花之流相类,所以他想不通黄元。也许,黄元早就喜欢她吧,所以她才有把握私奔。他因此更为杜鹃不值,觉得黄元不可能是李墩。
他和方火凤对视了一刹那,也不招呼,就大步走了。
方火凤待他走后,进了卧房,来到床边坐下,柔声问黄元:“可好些了?刚才大姐端的汤都喝了吗?”
黄元看着她点点头。却没出声。
方火凤替他掖了掖被角,又道:“你先躺会。我还熬了粥,等晚些时候你再吃一点。”
黄元便道:“那我靠一会。下午已经睡了。”
方火凤微笑点头,又拿了个靠枕垫在他身后。
伺候他靠稳了。她才又坐下,静静陪他。
黄元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又找不出话。
打从杜鹃那回来,他们就失去了往日的相知默契。
两人都竭力当作无事一样,一个竭尽温柔照顾,一个曲尽心力回应。然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刻意,少了份自在,似乎是为了弥补什么。又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总不如先前灵犀相通。
这令他们很沮丧和颓然。
两人都明白症结所在,却都一致回避。
方火凤不敢提杜鹃,提了就会想起他当时对死去的杜鹃说的“今生今世都会陪伴着你”,然后心便揪作一团。
黄元更不愿提。提了就会听见一声孤雁哀鸣。
然后又看见那孤寂的眼神,他的心就会抽疼。
再想起杜鹃的决绝,更是心如油煎般难受。
可他又忍不住回忆起跟她的种种过往,不论是在黑山镇后山上天真无邪的玩乐,还是今年夏天在府城度过的岁月,越两小无猜,越诗情画意。就越让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