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桑落声带像是被粘住了,发音极其困难。她很努力地张嘴说话,可是没有声音。
那边出现个男人,喉管似是嘶哑得难以说出话,却足够听得清楚,“小鹤,你妈妈下跪你不接受,那叔叔给你下跪,给你磕头。你大发慈心来试一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什么?她甚至跪下求江与鹤?
好荒谬,这就是他们对待江与鹤的方式。
江与鹤,你昨晚过得到底是有多糟糕。
江母号啕大哭,急切又悲戚,“儿子,妈妈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当年我护不住你,现在我又护不住弟弟。两个儿子,我总得护住一个吧。”
那为什么你护住的不能是江与鹤?他也是你的儿子!
当初你要是有这万分之一的决心,就会带走江与鹤,而不是让他留在庆林镇!
你不可能没听到镇上的风言风语,为什么还是选择把江与鹤留下?
你不要他,抛下他,过自己的生活,却又在需要他的时候,利用母亲的身份祈求。
这算什么道理。
你们讲点理啊,江与鹤也会疼的。
不知什么原因,楚桑落只能发出一股股细小的气流,压根不能组成一个字。没有一句话说出口,激得她双眼赤红。
江母凄厉的抽泣声任谁听了也不禁产生同情,也不禁心软。
楚桑落是例外。
她只觉得这哭声宛若一根长满荆棘的鞭子,甩在空中刺人血肉。将人打得不见一处好,还要辩驳理由。
“小碧,你身子不好,起来,我跪。”
“别拉我,妈妈求你了……”
听筒那边有些吵闹,混乱,可能是两人在拉扯。
楚桑落失声了,不能反驳。
她不想再听到江母的声音,于是漠然挂断电话。
完了,她删除通话记录。
她不要江与鹤去做那个大发慈悲的“好人”。
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不需要这些事,也是顶好的人。
她情绪有点激动,要是江与鹤看到,一定立马就能猜出的。为了不露出马脚,楚桑落给他发了条微信:律所有急事,我先走了。
她急匆匆出门,自然不会想到,被挂断电话后,好几条短信轰炸过来。
江与鹤从书房出来是五分钟后。客厅空无一人,他以为楚桑落还在收拾,坐到沙发上等。
他顺手抄起手机,十几条短信映入眼帘。是那个号码,他不想点进去。
他猜到内容大同小异。
他唇角压得平整。
时间恍然倒流,回到昨晚。
江母换了小区,一家人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
江与鹤也见到了所谓的弟弟——赵衡阳。
戴着一顶帽子,身体骨瘦嶙峋,颧骨瘦得突出,脸色苍白。
正如江母介绍的那样,赵衡阳是个温柔讲礼的男生,一眼就让人觉得,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见到江与鹤,他微微一笑,喊道:“哥。”
江与鹤不应。
他没有弟弟。
赵衡阳神色自然,也没觉得尴尬。只是在后面交谈时,将称呼换作了“江先生”。
他察言观色,考虑别人的感受,倒也确实是个好好人。他们一家三口的氛围轻松又和谐。
江与鹤只想,他到底为什么要来?
他们存着什么目的?
蛋糕点上蜡烛,江母催促他:“小鹤,许愿吹蜡烛了。”
江与鹤抬起眼睫,母亲是开心的,至少在这一瞬,她没再扯出一种勉强的笑。
他平视着蜡烛火苗,淡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他不想再应付这段虚假的关系。也没必要。
三人皆是脸色微变,江母避而不谈,慌张地说:“先吹蜡烛,你生日嘛。”她身旁的赵兵不着痕迹地碰了下她。
江与鹤哂笑。
看来,比起母亲,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叔叔更了解他。知道这样的好听话是无意义的拖延。
夫妻俩犹豫着如何开起话头,犹豫着由谁开始。
赵衡阳却先用病弱的嗓音说:“江先生,我今年23。跟白血病战斗了一年,一直乐观地相信,我能好起来。”
江与鹤屹然不动,眼里的火苗跳跃,熄灭、燃烧交替。
仅仅一个开头,母亲啜泣不已。
“眼看情况转好,生活却很喜欢跟我开玩笑,”赵衡阳苦笑,“病情突然恶化,视网膜、内脏不同程度出血。医生说最好立即做骨髓移植。可是我们花了一年都没找到合适的骨髓。”
言尽于此,江与鹤总算明白,他们要的是他的骨髓。但是,他为什么要给呢?
蜡烛燃尽,火苗消失。
江与鹤起身,音质冷淡,“抱歉。”
“小鹤,小鹤,”江母冲过来拽住他的衣服,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问过医生,骨髓移植没有副作用。这个时代医术那么发达,不需要穿刺,也不会很痛。”
赵兵连声附和:“是的是的。”
江母肿着眼皮,头发凌乱。她死死揪住那块布料,指骨蜷到极致,“再说也不一定会匹配成功,先去试试吧,啊?”
记忆中母亲温婉慈爱的形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江与鹤一点一点松开她的手,“不、试。”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