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恍然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与薛晟新婚燕尔,同他住在他的凤隐阁里。帐子前的龙门架上悬着两人刚除去的大红婚服,她坐在榻上做针线,薛晟从内沐浴出来,穿着家常的宽松寝袍,步步踱至她面前,遮住她头顶的光线。
她仰起脸来,望见他冷峻英秀的脸。
他俯下身,夺走她手里的针线扔在一边,手掌顺着她发烫的面颊一路抚下去,褙子松散开,水红色的肚兜被他随意揉成一团丢在角落里。
“顾倾……”他开口,林氏陡然张开血红的眼睛,一瞬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这一声呼唤中。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所有绮丽暧昧都不见。
哪里有薛晟。
哪里有满眼深情的男人。
哪里有缠绵的亲热和温暖的拥抱。
衣裳妥帖穿在身上,侧过头去,顾倾正用那双澄澈的杏眸困惑地望着她。
林氏攥紧双拳,身子不受控制的发颤。
她觉得羞耻极了。
最难堪的是,她竟当着顾倾面前做这样的梦。
她抓起枕头,狠狠地朝外抛去。
“滚!滚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
声音未歇,就见忍冬急匆匆闯了进来,“奶奶,亲家太太来了!”
“霍”地,帐帘被人从外狠狠撕开。
“你还有脸睡懒觉?亏得你还睡得着!”林太太不顾侍婢们在旁,气急败坏的冲到里间。
“你哥哥受了刑,他招了,他什么都招了!”
“林娇,你哥哥被你这蠢货害死了!”
作者有话说:
通房卷结束,下卷“反噬”。
第45章
“太太,奶奶她身上……”忍冬正要说她身上有伤,林太太反手一掌,打得忍冬脸上立时红肿一片。
“我教训女儿,哪有你置喙的地儿?滚出去!”
忍冬捂住脸,回眸看了眼被吓得脸色苍白的顾倾,后者上前扶着她,低低地道:“太太息怒,只是我们奶奶刚刚受了伤,又在病中……”
她们都是从林家陪嫁过来的奴婢,自然知道林太太的那些厉害手段,见着林太太,轻易不敢随便出言,如今为着“护主”,也便顾不上了。
屋中有股浓郁的药味,隔间的药已经端上来,林太太厉目扫了二人一眼,认出顾倾来,“你就是那个通房丫头?”
顾倾瞥了林氏一眼,才怯怯蹲身行了一礼,“回太太的话,奴婢受奶奶之命,伺候、伺候五爷……”
林太太冷哧一声,“狐媚有余,沉稳不足,不能帮着你主子笼络爷们儿的心,也是个没用的蠢东西。滚出去!”
顾倾扶着忍冬退出去,被她们一打岔,林太太汹涌的怒气稍稍平复。
婆子端了椅子来,林太太在床边坐了,斜睨着林氏道:“病了?你病的倒是时候!”
林氏忍痛扶住婆子的手站起来,她浑身冷得发颤,喉咙和心口又热得喘不过气来,勉强压下那抹热燥,启唇焦急地道:“娘适才说哥哥怎么了?招了?招了些什么?”
林太太眼圈一红,想到受苦受难的儿子,心疼的直掉泪,“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竟敢给你哥哥上刑。他那身细皮嫩肉怎么挨得过啊?”
边抽泣边道:“他全招了,人家栽给他的罪名,什么抢人侍妾,强占民女,打砸铺子,欠银庄的钱……”
林氏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他招了,画了签押?那、那还怎么翻供,还怎么使路子啊?”
林太太抹掉泪,厉色看向憔悴不堪的女儿,“这都怪你!全家都眼巴巴的指望着你,你怎么做的?啊?你这个亲妹子,眼睁睁看着你哥哥被人折磨,被人屈打成招,你只顾着自己舒服安逸,可有替他奔走过啊?”
她越说越气,指着林氏骂道:“你嫁进诚睿伯府,你公公是伯爷,你大伯子是大理寺少丞,你夫君是刑部侍郎,一门子体体面面的朝廷重臣,你告诉我,他们救不了你哥哥?就为着这么点儿罪责,叫他被人丢在天牢里往死里折磨?你就不嫌丢人,不觉着寒碜吗?”
林氏全凭一口气勉强支撑自己站在那,她浑身都在难受,骨头疼得像被针扎,耳中听得这些话,脑子里一阵阵晕眩。
林太太见她不说话,心里越发生气,她扯着林氏的衣襟道:“走,换衣裳,跟我去你婆婆面前!今儿豁出脸面不要,就是咱们娘儿俩下跪求饶,也要求你婆婆出手救你哥哥!”
林氏虚弱不堪,被她扯住衣裳猛摇两下,险些栽倒在地上,婆子眼疾手快,连忙搀住她发颤的身子。
“太太,您息怒,姑奶奶好像不对劲,那些丫头不是说了,姑奶奶病了?”
林太太冷哼,“病了!病了正好!诚睿伯夫人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你这副样子去求她,说不准她一时心软,也便允了。别给我装模作样,给她换衣裳!快!”
林氏被扶到妆台前,她张开红肿的眼睛望着镜中自己毫无血色的脸。
她突然有点想笑。
真可笑,不是么?她就算虚弱成这般,母亲都看不见。她在诚睿伯府守着活寡,活成了笑话一般,母亲却只念哥哥的得失,何曾在意过她的脸面,何曾在乎过她的死活?
她被换上华服,重新匀了妆,被婆子扶着,在林太太不住催促下,步出了房门。
尾骨痛极了,额上一重重的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