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敬含着笑意,慢慢地阖上了眼睛,心想,她哭起来可真响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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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后,给梁元敬换了几剂更贵的药材,贵有贵的好处,这几帖药汤服下去,先前怎么退也退不下去的烧终于退了,他捡回一条命来。
退烧那晚,阿宝进来给他换额上的帕子。
梁元敬睁开眼,看着她道:“谢谢。”
阿宝一言不发地掀了他额上帕子,蹲在地上清洗,衣袖挽着,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藕臂,腕上戴着三只银钏。
她埋着头,眼泪一滴滴地落入铜盆中,砸得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忽然扔了手中帕子,腾地站起身,两眼湿红,瞪着梁元敬道:“我虽然馋,却也知道人命比一块糕点重要!你少瞧不起人了!”
梁元敬忙道:“我知道,对不起,我那日说错话了。”
阿宝哼了一声,别扭地道:“你知道错了就好。”
说完,又继续蹲下去为他洗帕子。
过了一会儿,梁元敬问她:“你喜欢吃什么糕?”
这无疑是问到了阿宝的点上,她不带犹豫地说出了一串糕点的名字,桂花糕、芙蓉糕、芸豆卷、豌豆黄,只要是甜糕她都爱。
说这些糕点时,她脸上也带着笑,露出心驰神往的眼神,让梁元敬看了想笑。
“不对,”阿宝忽然又反应过来,神色警惕,“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害你没吃成糕点,想以后买给你吃。”梁元敬认真地说。
阿宝发出嗤笑,不以为然:“你有钱吗?”
梁元敬微微一笑:“总会有的。”
“那等你有了再说罢!”阿宝起身去倒水。
“等等,”梁元敬忽又叫住她,“阿宝,你们救我回来的时候,有看见我背的书箧吗?”
他的画具与旅行路上所绘的画作都在里面,其中还包括青城山上刚画完的一幅山水图。
阿宝端着水盆,冷笑道:“怎么?以为我和阿哥捡到,偷偷藏起来了?”
看她的模样,大有自己说一声“是”,她就立马连盆带水泼过来的架势。
梁元敬忙道:“不是,我只是问问,没看见就算了!”
他生怕阿宝一言不合就动手,急得额头都生了汗,满脸通红。
阿宝见状,扑哧一声笑:“你急什么?怕我拿水泼你是不是?放心罢,你好不容易退了烧,我才不给自己找罪受。”
她将水盆搁在桌上,双手比划着道:“你那日昏倒,动静太大了,就‘嘭’地一声,地上的灰都给你扬起来了……别笑,笑什么笑,我是说真的。连人家喝茶的碗里都飘进去不少黄土,幸亏你晕过去了,不然别人要找你赔钱的。”
她一说起话来,便东拉西扯,没完没了,重点不知偏到哪儿去了。
梁元敬只能简要提醒她:“书箧。”
阿宝皱眉:“我知道,你急什么,这不就要说到了么?你那箱笼那么大,摔到地上,都摔散架了,里面的东西全摔了出来,一下就被人抢光了……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吗?很难理解吗?”
梁元敬摇摇头,他生于扬州,倒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早闻巴蜀民风彪悍,如今一看,果然……
阿宝最后总结道:“所以,就是这样了,你的行囊都被人捡光了,若不是我阿哥手快,恐怕你也被人抬去屠宰场了。”
梁元敬:“……”
阿宝正色道:“想笑你就笑。”
梁元敬再也忍不住,一串笑意飞扬上眼角眉梢,他笑出了声,边笑边咳,笑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阿宝本来一脸严肃,被他的笑意传染,竟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两人笑得东倒西歪。
屋外的李雄听见,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进来一看,两人互相指着对方,笑得喘不过气。
“跟俩傻子似的。”李雄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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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敬就这么在李家住了下来。
李家位于李家村,是青城山脚一个小村落,村子很小,不过十几来户人家,交通闭塞,人烟寥落,鲜少有外乡人来。
梁元敬的到来成了村庄一件稀罕事,他病刚好一点的那天,就有不少妇人假托各种借口,来李雄家来看他。
小小的瓦房挤满了三姑六婆,还有四处追逐打闹的小孩子,吵嚷得像养了三百只鸡的农舍。
梁元敬受到了此生最热情的盘问,恨不得当场再晕一次就好,同时他也从各路妇人的嘴里,得知了一件事。
原来阿宝不是李雄的亲妹妹,她是李家夫妇捡来的,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爹娘扔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村里的人都知道。
阿宝听见妇人们七嘴八舌地在谈论她,气得拎着一把笤帚,将这群长舌妇赶了出去,回头见梁元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什么看?我是捡来的又怎么样?”
梁元敬摇摇头,苦笑道:“我也被家里赶出门了。”
“……”
阿宝本来有天大的火气,听到这一句,立即熄了火,剩下的只是好奇,她睁大眼问:“真的?你犯什么错了?是你爹把你赶出来的么?”
梁元敬点头,道:“他不让我画画。”
“你会画画?”阿宝不信,斜眼道,“那你画一个给我看看。”
梁元敬没有笔,只能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