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南斯和卡琳娜闹,那是无论多久他都会有动力的,但被别人看戏就不愿意了——应该说,他自己没关系,但不能让别人把卡琳娜当成是耍戏的。
于是他立刻停了动作,左顾右盼一遍没看到给自己准备的椅子,没伸手找对面那人要也没自己变一把出来,而是挥手将书桌上的东西扫到一边,撑着桌面一跳,一屁股坐在桌子的边缘。
木质的桌子自然是没有扶手椅坐得舒服,但这样一来南斯的地理位置可就比两个人都要高,有种占据了高点的小开心。
卡琳娜白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刚刚被南斯打断了的话。
“那么——还是叫你诺查吧,毕竟是先认识这边的你。”卡琳娜先定下了称呼,“你在最后杀了你的弟弟。”
这说的就是朱庇特的事情了。
诺查点头又摇头,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到膝盖上双手捧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稍微认真了起来。
“是,也不是。毕竟那个时候‘我’并非是真正的我。”
“哈,可怜人。”南斯开口嘲讽,“‘同是天涯沦落人’。”
就是不知他到底是在嘲讽什么。
但诺查却听出了南斯话语中的含义,他点头,直白而又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并不能算得上是好意的评价。
“卡琳娜小姐所做的决定确实要比我来的更好。”
说着他又有些自嘲。
“或许当时我选择那样的话,现在的结果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然后这次换卡琳娜翻了个白眼。
“想得美吧,顶多是会给它添点麻烦,让它不得不得再次重新重置一个轮回罢了。”
南斯紧跟着附和点头,而诺查却在品了品卡琳娜的话后露出一个苦笑:“这种排解方式可真是不多见,总觉得……也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
卡琳娜点头:“那就好。”
换来诺查几声抑制不住的咳嗽。
等诺查咳完了,卡琳娜杯子里的牛奶也差不多见了底,她晃动着杯底剩下的液体,看着它挂在杯壁上又散开。
“来交换一下情报吧,”卡琳娜突然说,“毕竟已经拖了足够久了。”
已经拖了……有两辈子那么久了。
而对于眼前的诺查。
那或许真的是一生的夙愿。
壁炉中的木炭突然“噼啪”响了一声,冒出点点火星,却早在落到地毯上之前就化为了黑色的灰烬,散落在了空气之中。
诺查沉默了一会,最终平淡地说:“是该说了。”
“那么从哪里说起呢——”他歪了歪头,斜着看了眼头顶上的吊灯,不论是多么剔透的材质,在烛光的照耀下,吊灯上总是会有阴影存在,“那就从一开始吧。”
“我叫朱庇特,是罗卡骆城的首位继承人,上面有父亲和母亲,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一心为公尚未娶妻,家庭和睦幸福美满——直到那天。”
直到他的弟弟,尼普诺将一枚珍珠从那位渔夫手中买下来的那天。
朱庇特一直觉得,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加了解这个弟弟。因为父亲是城主,他总是喜欢摆出一副很威严的样子,弄得尼普诺一直都很怕他,于是间接地,就会对自己的大哥更加依赖起来。
尼普诺是个没多大追求和野心的,一个非常非常平庸,并且甘于平庸的孩子。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当这个弟弟表现出同他竞争的意思的时候,他一开始还是挺开心的。
因为虽然他能将弟弟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长大,给他完美的物质生活,但精神上的满足只能他自己去探求。朱庇特一直都对尼普诺会不会开窍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但没想到在尼普诺长到那么大了之后却真的能迎来这一天!
但很快他就发现,弟弟的表现不太对。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拥有了过多的欲/望和追求。并且像是换了个脑子,以前说上十几遍都不懂的内容,现在却能很迅速地举一反三。
并不是说朱庇特硬说自己弟弟脑子不太好使,是事实确实如此。
于是在某次意外巡查中,朱庇特发现了尼普诺的秘密,那枚珍珠。
比起尼普诺沉迷的态度,朱庇特在看到那枚珍珠的第一眼就能从它上面体会到一种异样的侵蚀感,仿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珍珠上钻进他的脑子里一样。
这样的东西自然不能留在自己弟弟身旁,但尼普诺却又十分宝贵这东西,于是两人之间开始争吵和争执。
然后,天崩地裂。
在被地裂与海啸吞噬的前一秒,朱庇特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尼普诺的表情。
那是混杂着恐惧,释然,后悔,担心,惊慌,害怕,冷漠等等完全不应该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表情。
并且他也看到了,有什么东西真的从珍珠上挣脱出来想要扑向自己,最终却还是钻到了尼普诺的身上。
然后一个浪头打下,就什么也都没有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海底。
和他一同沉没的是半个罗卡骆城,还有城里近半的居民。
朱庇特捂着阵痛的额头起身,还没等他惊诧自己竟然能够在海底呼吸,他发现了另一件让他呼吸骤停的事。
那枚本应好好被尼普诺攒着而他没能抢过来的珍珠,此刻正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