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袭来,似有千军万马之声。
折伯苍瞪大眼睛,期待又害怕的探出头往外看去,然后失落的缩回脑袋。
“不是阿爹。”
折夕岚撩帘子的手却没有放下。来人确实不是阿爹,她爹没有这般大的阵仗。
这是云王世子带着侍卫策马而来。她从窗户前抬眼看去,就见他骑着马在最前面,穿着常衣,一身的玄色,神态浅浅,却因眉目之间的寒气瞧起来气势骇人。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勒马朝着她这边看来,轻轻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折夕岚连忙带着弟弟下马车,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礼。
在她看来,他虽然看着冷冽,好似不容人接近,但是性情还算温和。见了她还道:“你长大了许多。”
折夕岚浅笑着回:“一别四年,臣女自然长大了。”
他们之前有过一段的渊源。
当年阿姐和阿娘死后,她满身戾气住在城郊的庄子上,即便有徐婆婆在家里,也不愿意多说几句话,看她爹跟仇人一般,父女两个关系一直很僵。
她十一岁那年,云王世子盛长翼受伤,暂时不能回云州城去,她爹便受云王所托护着当年尚且十六岁的世子痊愈,等痊愈之后再送回云州城里。
当时折夕岚也不知道他是世子爷,她爹扶着他进门的时候,她以为又是她爹发善心救的人,于是两人都被她打了出去。
她不愿意她爹进门,怎么说也不成,她爹后来也没办法,将云王世子安置在了隔壁的院子里。
就是伯苍的家。
彼时伯苍父母还没有去世,接过了照顾人的事情,他爹就又急匆匆走了。
当时她心里又愤怒又委屈,却又拿她爹毫无办法。第二日,她爬上种在两家中间的梧桐树,蹲在粗壮的树枝上,一双眸子满含怒气,看着她爹要照顾的人。
他正躺在院子里的树下晒太阳,头歪靠在树上,侧着身子,只用余光瞧了她一眼,便又闭上眼睛。
只她当年太过于愤怒,吃了饭就爬上树蹲着瞪他,如此反复两日,瞪得他虽然依旧神情不冷不热,但还是说了一句话。
“你爹已经走了。”
她气鼓鼓的,“我知道。”
“那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迁怒。”
他就笑起来了。
他笑起来也让人瞧着冷,轻轻浅浅的,但可能是那日的午后阳光太好,晒在小院子里,让他的笑也有了温度,她觉得他应当是释放了善意。
果然,他约莫是想安慰她,将自己身边的牛角弓拿起来,“给你。”
她疑惑的看过去,“给我?”
“给你。背张弓在身上,也能厉害些。”
自己厉害了,便也不会只沉溺于暴戾之气中。
彼时折夕岚没懂,但当她能用这张弓箭射死一个马贼的时候,便也能懂得那么一点点。
盛长翼此时也想起了这段往事。他看向了她背在后背的牛角弓,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常用的。”
折夕岚真心实意的感谢他,“很好用。”
他依旧淡淡的,“此次去京都,送的是给陛下的贺礼,关系重大,你没事不要乱跑。”
折夕岚:“是。”
盛长翼:“即刻便走了,回马车去吧。”
折夕岚便行礼告退,带着弟弟回马车。
等在马车里面坐稳了,折伯苍才拍拍自己的胸口,“好可怕啊!阿姐,你不怕世子吗?”
折夕岚摇摇头,“不怕,他其实很温和的。”
能给她牛角弓,是个好人。
然后说,“我常看的史书也是他给的。”
当年,她没少拿他的东西。可能也因着这份印象不错,她并不害怕他,在他面前还有些熟稔。
折伯苍还是害怕,“他看我的时候,我觉得全身打了个寒颤。”
折夕岚安慰:“他是武将,打过仗杀过人,自然会有些威势在。但也没事,这一路上,咱们只跟在后面,跟他打照面的机会不多,你不用怕。”
折伯苍这才安心。
车队开始走了。他又开始伤心。
“阿爹到底不曾赶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
折夕岚:“你不是写信了么?”
折伯苍:“是啊,我还替阿姐写信了呢。”
折夕岚本在看书的手顿了顿,“替我也写了?”
折伯苍:“嗯!阿姐没写,我就替阿姐写了。”
折夕岚沉默一瞬,没有问他写什么,也没有再说话。倒是折伯苍一直在絮絮叨叨,“阿爹过一阵子也要去青州了,到时候他走,咱们也不能送他。”
他拉着阿姐的手,“阿爹会不会伤心啊?咱们还有两个人,他却只有一个人。”
折夕岚拿出史书看,翻开一页盯着,好似心思都在书上,但神情却骗不了人,她在听了这话之后脸上瞬间泛出些讥讽,本想说一句什么,却又半响没说出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紧闭嘴巴,努力将目光凝在书上。但折伯苍显然没有察觉她的情绪,还在叹气,“阿爹他——”
不过,话还没说完,折夕岚到底没忍住,啪的一声合上书:“别担心,他定然能让云州百姓十里长街相送,万人垂泪,收下一把万民伞。”
她弯起嘴角,明明是笑的,说的也是好话,却又瞧着带些讥讽,“他对世人恩待,万望余生,也受世人恩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