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入福宁殿只比瑶华宫少些, 也不必像在外头一般还要行礼尊称,顾昭自然而然的走到了李翾身边。“皇上,您找我?”
李翾正要开口让她看案卷,却发现她发鬓上的凤钗有些歪了,顺手替她扶正。
小皇子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每次看到李翾的冕旒或是顾昭凤钗上的流苏, 简直比自己的玩具还感兴趣。
“方才澄儿又缠着要你抱了?”李翾一下就猜了出来。
顾昭点了头, 又替儿子开脱道:“澄儿眼看就会爬了,小胳膊小腿儿都很有劲儿, 愈发不肯安分,我抱抱他还能安静会儿。他这活泼的性子, 往日里也就叶……”
话没说完,顾昭清亮的杏眸倏地一暗。
李翾知道昭昭是想起了叶修仪。
后宫中跟顾昭来往最多的就是她,尤其是添了小皇子后,她来得愈发频繁, 极有耐心的哄着小皇子玩,小皇子也喜欢她。
李翾拍了拍她的肩无声安慰, 又牵着她在书案前坐下。
“这是贤妃的案卷。”李翾站在一旁, 温声道:“朕想着你也该看看。”
顾昭发现皇上和自己一站一坐, 才要起身时,却被李翾扶住,催促道:“先看罢。”
她点点头,凝神看去。
除了那日在御花园贤妃要用那只猫对她下手,去年端午的事情亦是贤妃在背后主导,高昭容宫中被贤妃安插了人,目的就是看准时机毁掉她们母子。
当日天子虽是愤怒,也未失了理智,才让贤妃的阴谋未能完全得逞。
顾昭逐字逐句的看下去,终于发现了关于庄修媛的供述。
“只是想吓一吓她?”顾昭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无论过了多少年,她恶劣的本性从未变过。
若非自己是故意抛下诱饵等着贤妃上钩,事发后帮贤妃做过事的人立刻都被抓了起来,问出了是贤妃亲口强调“要一只已经发了疯狗病的猫,能让人也染病快速发作的那种”,只怕也会被她赖掉。
从这个角度看,顾昭很能理解叶修仪为何如此蛰伏,又从中推波助澜,贤妃的狡诈非常人能及。
哪怕是抓了她现行,她都试图负隅顽抗。
“庄修媛一事,她只要认了存心吓人这一条,就抵赖不掉杀人的罪名。”顾昭偏过头,神色坚定的对李翾道。
庄修媛有心疾不是秘密,根本受不了惊吓。虽是方法不见血,同样会取人性命。
李翾看到此处时也微微蹙眉,认同了顾昭的看法,他提笔在此处做了记号。
最后两人看到了当年贤妃给自己下药的经历。
起因是柳氏欺负她,她想着给自己和丁庶人下药,一来免去自己的嫌疑,二来还是能借刀杀人除掉丁庶人腹中胎儿。
这次的成功让她胆子愈发大了,也尝到了在暗处算计的甜头。
顾昭缓缓合上了卷宗。
“皇上,故人的冤屈得到昭雪,却也有一人因此心碎。”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五殿下那里,您预备怎么说?”
李翾神色倒没什么变化,淡然道:“照实告诉他。”
顾昭沉默的点点头。
天子生在皇家,又是最不得先帝宠爱的皇子,且又无得宠的生母扶持,他年少时比自己的儿子们过得更为艰难。
如今他身上还有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那些足以让先帝改观的功劳,全都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故此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皇子们该承受的。
“昭昭,你可是觉得朕此举残忍?”见顾昭没说话,李翾突然问道。
顾昭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当然不会。五皇子这些年有大半时候都在病着,应该对贤妃的举动有所察觉了。”
上次高昭容的事情后,贤妃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故意让五皇子生病,惹怒天子,以求重新蛰伏。
他性格怯懦,自然不会说出来。
“迟早都有会这一日的。”顾昭轻声道。
李翾收起了卷宗,叫了张卓英进来,让他将案卷送回宗人司去。
“昭昭,对叶氏的安排你可改变了想法?”两人起身去了软榻上坐着说话,李翾温声问道。
顾昭垂眸思忖了片刻,缓缓摇了头。
“请皇上不要降叶修仪位份,只让她去行宫思过就是了。”她低声道:“这个惩罚足够配她‘驭下不力’的罪名了罢?”
璃珠是叶修仪宫中的人,她跟这件事本就脱不开干系,如此安排已是格外优待她。
“叶氏看人倒是很准。”李翾摩挲着她的手指,微微叹道:“事到如今,你还在为她谋划。”
顾昭微微弯起唇角,细软白皙的小指缠上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小声道:“论迹不论心,她对我和澄儿都很好。”
李翾见她已经释然,这件事就依了她。
***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时,已经悄然入冬。
贤妃临走前见了李泓谨一面,虽不知她说了什么,李泓谨出来时面色平静,无悲无喜的回了皇子所。
叶修仪被送去了行宫,说是潜心抄经念佛替太后皇上祈福,来抵消她的罪过。
宫中突然之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净。
这日上午,顾昭带着小皇子去给周太后请安。从寿安宫回来后,顾昭直接让人去福宁殿。
李翾这两日公务忙,已然两日未去瑶华宫。今早他派人传了话来说是午膳时抽空回去一趟,顾昭担心他辛苦,见天气也暖和,便带儿子去看他。